逃跑
神象国作为一个新独立的国家,全民皆民,彪悍骁勇,假使她们对大瀚称臣,按律缴纳岁贡,本该不会这么快遭到大瀚的痛击。
无奈环族当代圣男昆弟有凌云之志,不甘居于女子之下,加上江畅风送上门来一个天大的好借口,他使人去抓了大瀚的官员来认,有些小官没有见过殷烨,认不出来,都被他砍了。等抓到了大官,见到“殷烨”,无不露出惊异不定的表情。
昆弟知道,这个借口稳了。
别雨石被掳走之后,熊护卫没几天就病倒了。从吾收到她送往京都的信,点了谷雨带足人手下江南去督促当地官员办案,顺便审熊护卫。
办砸了事,熊护卫当然是要被审查的。
谷雨身为从吾的副手,是除了从吾外禁军内卫的最高统领,身份和手续都足矣压制当地官衙。
等谷雨到了江宁,熊护卫的伤都好全了,病也只余一个尾巴。
然后就被谷雨提审了。
因走的是禁军内部的流程,当地官府也无权插手。
等所有事情都问了无数遍,又勘察了现场,谷雨这才把熊护卫放出来。
熊护卫本来就大病一场,饶是谷雨待她算客气,没有上刑,讯问本身也是件极折磨人心神的事情,才放出来,就又病倒了。
这次病得反比从前重。
谷雨亲自来瞧病,医者回报说原先憋着一口气等上峰来,此时见谷雨行事有道,上边也很重视的样子,知道曹护卫的仇是一定会得报的,心神一松,就病得沉了。
谷雨默然数息,让人备上好的药:“此地若没有的,着人上大城调。钱不必担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熊护卫送回京都。
一国之都,什么资源都有。
但熊护卫病势沉重,不宜移动,长途跋涉很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若是在途中有什么状况,也不方便救治。
当地的官衙也不是吃干饭的,别雨石虽然没追到,却抓到了那三个游侠儿。
谷雨到的时候,已经审过几遍,因着事关重大,都吊着一口气没敢打死,就等着京都来人亲自处置。
当地的衙门问得很细,谷雨认真看过卷宗,然后清了场,带着个知情的心腹漏夜又问了一遍。
这几个游侠儿已经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就剩一口气维持着最低的生理机能了。
谷雨下了地牢就皱眉:这怎么问?
她这次从京都带来了个擅长讯问的属下,人犯状态太差就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恐怕问不出什么。
当地的一个不良人见机上前,自陈会用针法。
“能使人恢复精气半个时辰。”
谷雨:“半个时辰之后呢?”
那人微笑。
谷雨懂了。
她拍板:“上针吧。”
左右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活头了,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问些东西出来,然后干脆地死掉。
那人施过针后,在桌上摆了个刻漏,就行礼退出去。
谷雨瞄了眼刻漏,开始问问题。
“雇佣妳们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哪里口音?”
游侠儿们被针激起了最后一点精气神,听到这平平无奇,回答了无数回的问题,都在心中哀嚎。
她们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啊!
但谷雨才不管那些。时间有限,她必须趁着最后的时间把关键的问题弄清楚。
等谷雨从地牢出来,刚才进去过的刑室已经没有活人了。
至于她问了什么,拿到了什么样的口供,本地的官衙是不知道的。
临走前,谷雨停了一下:“刚才那个会施针的人呢?”
一个衣着朴素,发髻上只勒着首帕,浑身没有半点金银饰品的清瘦青年走上前施礼:“属下在。”
谷雨问:“可有家累?”
青年答:“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谷雨:“随我回京都。”
青年惊喜:“是。”
谷雨问她:“手艺不错,是家学的还是拜师学艺?”
才如此年轻,就有如此功力,她的老师该是什么水平。
青年有些赧然:“从前在南药王谷习艺,后来犯了事,被逐出来了。”
谷雨点头表示知道,此事就此定下。
不犯事也不至于当不良人。
能当上不良人,也说明她犯的事不大,又有手艺,谷雨自信能压得住。
问完游侠儿,谷雨又去问蓝草。
蓝草就是小红的胞弟,别雨石在路上将她姐弟二人买下,随着她到江南查访亲人。本以为能就此安稳下来,谁知竟被不明势力夜闯进院,姐姐护主而亡,他则被三个追不到雇主的游侠儿抓住,发泄似的轮番蹂躏一番后,转手卖给了最下等的窑子。
还是查问别家时,有人提了一嘴别雨石身边共有多少人,衙门才想到要找他的。
如若不然,等熊护卫想起来,人都可能没了。
蓝草既是大案的证人,又是别雨石名下的奴仆,熊护卫出钱将人赎买出来,安置在一处空宅子里。
谷雨还以为会遇上一个哭哭啼啼,只会自怨身世坎坷的弱男子,谁知蓝草从头到尾都极冷静,努力将那夜他知道的细节都说了。
但很遗憾的是,除了知道那人好像是京都人士,会使京都贵族女子会使的剑法,且有个奴婢叫阿忠外,没有其她线索。
谷雨问完欲走,蓝草追了上来:“带上奴家吧!”
谷雨扫了他瘦削的小身板一眼,蓝草咬咬下唇:“带上奴家吧,奴家什么都愿做!主人把奴家买回来,奴家还没有报答主人呢!那些人奴家虽然不认得,但奴家记得她们的声音!”
别雨石自从做回自己之后,就慢慢拾起了对歌谣的爱好。她会买回小红和蓝草姐弟俩,也是因为蓝草在卖身葬母的时候顺带着卖唱。
蓝草人长得普通,一管嗓子却很好,她这才买下了她们。
学唱的人,对声音敏感,加上那夜的遭遇太过悲痛,蓝草几乎是夜夜做噩梦,恨不得手刃强人。
谷雨心想,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再加上蓝草说他除了会认声音,还能操持一手好菜。
出京都许久,谷雨此时的感觉同熊护卫一样,很想吃些合口的食物。
“京都风味会做么?”
蓝草知道这是有门,猛地点头:“会,会!主子指导过奴家!”
他和姐姐是在出京都后不远处被买下的,加上别雨石长于京都,自小就习惯了那儿的口味——如今真让她吃家乡菜,反倒不习惯了——便一直是做的京都味小菜。
蓝草就这样加入了谷雨的队伍。
别家已经吓傻了。
她们当初趁着别家人出游失踪后就吞了她家的房产,待她一个孤女寻宗,也没分什么好东西给人家,至于十几年前吞下的财物房舍,就更不可能吐出来了。
别雨石雨夜被劫,族人有些后怕,也有点子庆幸。
看来这一支的运道是确实不好,有点浮财都守不住。
众人还想着能再吞一回别雨石的财产,官府却不像上回那般好说话了。
“京都来人了。她那个养姐,是个大官,派了手底下最得力的来查案子。妳们长了几个胆子啊?敢在这个时候吞她的财产!回头把罪名扣妳头上,让妳们吃不了兜着走!”
别家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打她家小院的主意了。
别家人的退缩让别雨石在此处的小院得以保全,产权不易主,但谷雨悲观地想,恐怕这个小院永远无法迎回它的主人了。
向来谋逆和通敌都是不赦的大罪,哪怕那其实并非别雨石本意。
她的下场,不是被叛军杀死,就是被王师杀死。
至于叛军成功夺位,别雨石能当个傀儡皇帝,过几年再死——谷雨压根儿就没有这种想法。
只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王师缘海而进,既能避开湿热难攻的热带雨林地带,又能随时接收海运的补给便利。大瀚军队一边行进,一边开道,终于完成合围,抄了神象国的后路(注)。
神象国很快就抵抗不住,刚夺的安南道瞬间易主。
昆弟匆匆弃了殷灿而逃,骑着战象,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环族,人人皆兵,竟然还落到这般田地。
大军破城之时,江畅风拉着殷灿逃命。
殷灿频频回头:“娘,昆弟呢?”
昆弟在哪里?
江畅风啐了一口:“别问他了,他早就逃了!”
战象身躯庞大,目标那样明显,行进起来如同远古巨兽,咆哮着踏出一条坦途,谁都能看见。
殷灿不可置信:“他不跟我们一起?”
他都已经是她的人了,怎么能真舍了她不顾?
江畅风冷笑一声:“他不跟我们一起也好,环族的战象目标那么大,一定会引来最多的敌人。”
正好,为她们母女争取逃跑的时间。
母女俩在雇兵的护持下一路狂奔,一转眼撞上了同样趁乱外逃的别雨石。
江畅风双眼危险地一眯:“抓住她!”
别雨石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好不容易搬起凳子砸破窗户爬出来,因为对这处院落不了解,跑了不少冤枉路。千难万难寻到了出府的正确道路,一出月洞门就撞上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殷灿母女。
她大惊失色,转身便逃。
然而没怎么习过武的她哪里是江畅风等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注:摘自网络,及《后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