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

姜侯

殷夜熹揉了揉发僵的脖颈,问过时辰,也确实不能再熬了。

古代的医疗卫生水平她可不放心,她身世有异,人生计划里还有许多事要做,熬坏了不值当。

豆欢喜知道主子同段皇后散步归来后心情就平静了许多,心里也松了口气——主子舒心,她做事也顺利——给段皇后透皇帝口风虽然危险,结果还是很值得的。

“欢喜啊。”

正美滋滋地想着,已经上床的皇帝闭着眼睛唤她。

豆欢喜忙迎过去,躬着身子:“奴婢在!”

殷夜熹语气不重:“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豆欢喜顿了顿,背上渗出汗来。

圣上这是知道了?

她忙要跪下请罪,殷夜熹已经转过身去平躺好:“行了,知道妳是忠心,下去歇着吧!”

豆欢喜屏气悄声退出去了,才敢直起身子,小声地,长长地吐出了口气。

这新主子好性儿是比原来那个好性儿了,可也更不好糊弄了呢!

第二日,段景时便让人提了昆弟来。

新帝继位之后,后宫干干净净的,宫务很少,倒是掖庭的厂子有许多细务。

等他练过功夫,用过早膳,处理完这些日常,又用了点茶水点心,更了衣,才有时间见人。

慎帝在位时,为着子嗣,后宫的位份几乎是满的。

这也导致了她故去之后,留下来的太字辈人员很多。

殷夜熹有心放些人出去,只是一直没有成功施行——虽说自任雅书处弄清楚了任家秘药神息丸的神异之处,知道除了服过相方药的人不可能怀上慎帝的骨肉,她还是决定再稳妥一点。

毕竟神息丸的效用没有文字记载,也不在市面流传,一切仅靠任雅书的口述,并不保险。

即便任雅书所言为真,只消有人不信,事情就会被传成两样。

她若是真的全然相信任雅书的话,太早放人出去,又怕引出什么遗腹女的故事,给她来个真假东宫,传位遗诏,没事找事,让好事变坏事,有违她原本的好意。

刚好当时任太后“病重”,北狄再次叩关,殷夜熹就将人集中到几处殿宇,让体健者参与生产劳动,体弱的人则替慎帝念往生经,为主夫任太后“祈福”。还能顺便绝了他们或是有心人的妄想,一举多得。

等念完一年经,这种事情也已经不太可能发生了,殷夜熹才想要落实此事,又想到新皇后即将入宫,便把事情又往后压了压。

她吩咐豆欢喜:“这是后宫事。等皇后进了宫,再让他去办。”

豆欢喜知道,这是皇帝给皇后留的,让他做好人去。

段景时亦心领了这份好意,提着十二分精神想要将事情办得妥帖。

他先是私下分别约见了各位太字辈,耐心询问他们的意见,是想在国寺出家呀,还是有什么其余的打算。

有些太字辈的还挺年轻的,后半辈子只能青灯古佛心如止水,也挺让人不落忍的。

段景时做了几手准备,毕竟慎帝的后宫很充实,结果没什么用上的。

慎帝的后宫充实,审美也很一致。

她喜欢柔弱不能自理那种美人。

江贵爵例外是因为他的身份,前太师之子,能给她带来更稳固的朝堂关系。

这也导致了现在,在后宫们成为太字辈之后,即便有三五个人想要回母族养老,稍微透出点口风,母族也不敢接,生怕这是新帝画下的有毒的大饼,吃一口,不,只要想一想,就会全家隔空毒发身亡。

段景时无奈,只能将众位太子辈的都按祖宗定的规矩,打包了常用的行礼,都送到国寺修行。

不过他也留下了话,告诉负责的宫婢,让她有什么事就回宫来请示。

有些时候,人的命运不由自己掌握,只是因为还没有认清现实,只是懵懂地跟随前人划出的道路。

等到自己想通的时候,往往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段景时身为国父,觉得可以替现在还没有想清楚的他们做个兜底的人。

他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后宫清静,他又免了姜侯每日的请安,只让他每月的初一十五早上过来略站一站,立立规矩,就把人放走。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该他去的地方不会放他去,能去的地方也不少,很够他消磨的。

可是今天并非正日子,姜侯也来了。

姜侯其实是听说了宫里要进新人,这才特特过来的。

段景时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没赶他走。

反正他召见圣男的时候一定会清场,姜侯也见不着。

姜侯其实也不想来这儿。

大家都是慎帝在世时给东宫定下的良侍,甚至他的身份地位还要更高一些,如今对方却成为一国之父,以正夫之礼迎进宫门,他却要向对方行侍礼,永远低人一等。

哦不,两等。

因为姜江同音,宫里传话说不会给他定下贵爵之位,“不吉利”,便只能给他比贵爵低一等的侯爵。

姜侯气得肝疼。

觉得姜贵爵不吉利的话,封他皇后不是更好吗?他的出身容貌性情,哪一点比这姓段的差!

不过在进宫之前,姜侯的家人劝他道:“此时风光,将来未必。”

又细细与他说,新帝为什么要立段景时为后。

“大概是为着段家子在边地的事。”

皇帝正对北地用兵,而他们之间能跟北地扯上关系的,唯有段景时。

“只是表达个态度罢了,没有真感情的,最多就是一些对北地将士的安抚和敬重,妳且放宽心。”

确实,皇帝好像也没有真的宠爱段皇后,到现在了,也没听说她们有什么恩爱的事迹。

但问题是,皇帝对旁人也没有,甚至更疏离啊!

他这个姜侯,甚至在进宫之后,就没能见到皇帝的面啊!

姜侯生气,姜侯不平,姜侯无奈,只能接受事实。

他当然知道,一时上风不是一世上风——任雅书的例子摆在前头呢。

想到任雅书,姜侯的心一凛。

任雅书可是任太后的亲姪,还是先帝下过婚旨的,这样一个板上钉钉的皇后位都能被折腾没,谁又能保证后位会在段家子身上长长久久地待下去呢?且看以后吧!

段景时平静地看姜侯施了礼:“平身,赐座。”

姜侯果真提及圣男:“皇后哥哥,弟弟听说陛下的后宫要进新人了?还是个异族人?弟弟从未见过异族人,有些好奇,不知皇后可否替我解惑?”

段景时微笑:“本宫也尚未见过他,不过,圣上将此事全权交拖于本宫,相信姜侯过几日也会知道了。”

姜侯不死心:“弟弟也想见见此人。”

段景时:“那姜侯同本宫一起去天牢吧。”

姜侯卡壳:“天牢?”

段景时语气平静:“是呀。那神象国的圣男此时在天牢内呢。”

后宫主位简单得一只手能数两回还多,段景时可是在北地领过军的,管理还不是随便抓?姜侯知道的都是他想让他知道的,别的半点也没透出去。

姜侯是真的迷茫。

不是说南边打了胜仗,所以被打败的神象国将她们国家的圣男献给大瀚皇帝了吗?按照常理,不是应该在鸿胪寺吗?怎么会在天牢?

段景时耐心解释:“圣男打了败仗,自然就在天牢了。”

姜侯悚然:“圣男他他他,他打仗?”

段景时颔道:“是极。传闻神象国圣男十分骁勇呢!姜侯要同本宫一同前去吗?”

姜侯目瞪口呆了半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此事陛下既然交给皇后哥哥负责,定是因为此事只有皇后妳能做好。”

亏他听到圣男二字,又是打南边来的,以为对方是个知书达礼的温柔淑男,想要拉拢对方一二,共同抵挡段皇后,谁知竟然是个大杀星!

还十分骁勇?怕不是个身高几丈的恐怖大汉!

这种野男人入宫了也没什么可能面圣得宠,大概就相当于表现两国友谊的象征吧!

姜侯听到与想像不符的消息,原本的兴味瞬间消了大半。他兴致不高地又同皇后扯了两句闲话,眼睛频频往宫门处看。

段景时知他醉媪之意不在酒,心平气和地说:“圣上知道今日本宫要会见神象国圣男,特地来传过话,让本宫今日自便。”

就是不来的意思。

姜侯见实在等不到皇帝,只能作罢,告辞而出。

回宫路上,他的侍儿小声报怨:“这都入宫小半年了,陛下还没来看过主子呢!”

言下之意是却去见过许多次皇后,哪日不去了,还特特传话过去,实在让人看得眼热。

姜侯紧绷着小脸,嘴角下撇,心里很不舒服。

明明他是新帝的第一个男人。

果然啊,女人都是这种臭德性,得到了就不珍惜。

婚前的山盟海誓,全是唬他亲热的玩意,都作不得准的。

他又恼,当初若是他也拿拿乔,眼下后宫之主会不会是他呢?

皇帝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呢?

姜侯莫明心慌。

本来他还挺有胜算的,想着至少能保个四爵之一,又是新帝的第一个,怎么也有几分情份。大婚之后,不说拔了头筹,至少也是热宠之一。

谁知事实这样无情。

现别说宠爱了,连个皇帝的衣角都没见过。

做人丈夫做成他这个样子,真真不如去死。

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本意是规驯男子,不许离开妻主一丈之内,要紧紧跟随妻主,寸步不离的照顾的。

谁料他的皇帝妻主竟然这样狠心,睡了他之后,转头就把他忘了。

姜侯是尝过人事滋味的,虽说那夜的记忆不太美好,总归是经了人事,初尝欢愉。原想着皇帝的病治好了之后,再创造更美好的回忆,没想到,如今连见面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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