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
不管怎么说,昆弟终于是见到了他的皇帝妻主。
就算从他的异族眼光来看,殷夜熹也是一个足够高贵稳重的女子,更何况她还极其年轻。
比起那些年老或是貌丑的女子,昆弟对这个中原皇帝妻主的外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她年纪太小了,听说还在孝期?
异族也是守孝的,这一点大家没有什么不同,昆弟知道也明白就算他如愿走到皇帝妻主面前,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实质上的宠幸。
他只是想在皇帝妻主面前刷刷脸——总不能入宫到现在,他连人面都没见过吧?
可也就在于人太小了,比他小五六岁,才刚过十五,他又有另一层的担心。
像是十来岁的少年,往往都喜欢年纪相仿的儿郎,像他这样已经长成的青年,可能入不了对方的眼。
昆弟是后宫侍郎,不好打板子,恐伤了身体,有碍承宠,段皇后便将他罚跪。
他跪在那儿,想了好多。
他的汉话说得还是太差了。
其实他刚才的意思,是想让皇帝妻主吃饭玩耍的时候带他一起,他年纪大些,懂得更多,一定会带给她不同的体验。
结果话一出口,就变成了那个样子,歧义很深,好像他很不要脸,当众求欢似的。
他当然是会不要脸,会求欢的,但他又不蠢,要求欢,也不会是现在。
怎么也得等着皇帝妻主出了孝期以后吧?
段皇后罚他跪,他也只能认了,谁让他说话说不清楚,让人误会。
段景时后来审他的时候,他也解释了,看样子皇后是信了他的话的。
只不过,不管他的本意是什么,他的话已经冒犯了皇帝,丢了皇室的面子是事实,所以这个跪还是得罚。
昆弟在规则方面却精明,问道:“罚跪是因奴说错了话,那奴跑出来这件事是不是就不用罚了?”
段景时容色一整:“当然不是。”
只不过昆弟跑出来的事并没有那样简单,需要进一步调查。
至于他自己的责罚,则由宫规来定。
昆弟听到还要罚别的,也没了兴致。他老老实实跪好了。
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说破天他也是环族圣男,是带着一个附属小国的希望入宫来的,中原皇帝不能随便把他处死。
他现在也明白了,像刚才那样直愣愣地冲上去,疑似刺客,按律是要杀头的。
他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
比起杀头,罚跪而已,都不算什么了。
段皇后让人盯着昆弟,到时辰了再叫他起来,就去查刚才的事情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的事。
皇宫里,除了他和昆弟,就剩一个侍郎。
“去请姜侯过来。”
姜侯收到皇后请他过去的懿旨,心里先慌了一下:“这么快就事发了?”转念一想,又是一喜,“看来昆弟是真的见到皇上了。”
他曾偷偷去瞧过,昆弟虽然跟中原的男人们不太一样,是个皮肤偏黑的,却也是好看的,还有异域风情。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并非处子,举手投足间的那种气质,跟段皇后不一样。
姜侯也非处子,却自问比不过他。
昆弟身上就是有那种成熟男儿的吸引力。
姜侯同殷烨同过房,知道她喜欢骚的,因此此时沾沾自喜。
“陛下若知是我所为,一定会想起我的。”
守孝是一回事,可不做到最后一步,也能快活。
至于段皇后召他过去,大概要罚他,姜侯觉得无所谓。
又不是大事,段皇后能怎么罚他?
若是皇帝因为昆弟而念了他的好,说不得还会心疼他,同他见上一面。
姜侯自从看过昆弟,又打听到他在南边的一些事之后,很是下了番工夫,在家人来看他的时候,偷偷让父亲带了个懂房中术的伯父进来,教他房中术。
他觉得,他的所学,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去了皇后宫里,果然是就此事要惩戒于他。
姜侯根本不怕,出言顶撞道:“皇后,奴也是为了陛下好。妳这样拘着妫修容,不许他见陛下,实是不够大度,太过小气了些。”他摇了摇头,满脸不赞同,“身为一国之父,也该大度点,陛下可不是皇后一人的陛下。将来也还会有更多的弟弟们,难不成皇后都能拘着他们吗?”
段景时听罢大怒,心里气的要死,还有一种涩然。
姜侯说的话难听,却有道理。
昆弟是因为圣上不喜,他便替她拘着,别人呢?
不说那些尚未进宫的未知的侍郎们,就是眼前的姜侯,也是个出身高贵,长相出众的翩翩公子。
皇帝现在因为孝期,又因为北地的事只与他亲近,不见其余人,可北地的战事总是要打完的,到时候,又出了孝,皇帝总会想起姜侯这个人。
不是姜侯,也会有别人。
皇帝,确实从来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段景时心里闷闷地难受。
进宫之前,他就为圣上关心北地军民的态度倾倒,进宫之后,相处下来,他觉得圣上更是一个从言行到品德都无可挑剔的女子。
哪怕她不是一国之君,哪怕她只是一介贫民,若是遇上,他也会为她动心。
想到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段景时不由地发怔。
姜侯见话语刺到了段皇后,心中得意,面上却做出凛然之色:“弟弟此番做为,实在是为了皇后哥哥着想啊!”
他替段皇后放了昆弟一回去见皇帝,皇帝不论有没有对昆弟动心,心里念的不还是安排这一切的皇后吗?
哪个女人会嫌身旁美人太少的。
提到皇帝,段景时瞬间回神,心下却是大定。
姜侯实在是以己度人,认为现在御座上的那人会像他想的那样,贪花好色。
他的眼神很快恢复了从容淡定:“看来姜侯是不知错了。”
姜侯:???刚才分明已经刺伤了段皇后的心,为什么他现在还能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段景时按宫规,罚姜侯禁足半年。
姜侯大惊:“段景时,妳不能这样对我!”
禁足半年,身旁的人也不能随意出入,他不就像被拔了爪牙的动物一样,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段景时沉了面色:“隗吉莲,还不快把姜侯送回宫去?”
隗吉莲领着几个力大的宫婢依命上前,将姜侯及他的侍从挡住,逼着他跟她们走。
姜侯气得牙痒,恨恨地瞪了端坐上方的段景时一眼:“段景时,我看妳能好几时!”
皇后这样嚣张跋扈,皇帝肯定不会喜欢他的!等到北边战事一结束,他一定会被放出来,到时候,这个“禁足半年”的惩罚自然不攻自破。
姜侯被人逼着往外走,不望回过头来放狠话:“段景时,等北地战事一了,我看妳还能得意什么!妳以为妳家还能再出一个武神吗?”
段景时宽袖中的手一紧,神色更冷:“姜侯对中宫出言不驯,以下犯上,掌嘴三十!”
姜侯大惊失色。
他色厉内荏:“妳敢?”
段景时怎么不敢?他一个眼色使下,知昼唤了声:“双碧。”
名唤双碧的侍儿领命而出,在众目睽睽中结结实实打了姜侯三十个耳光。
他手劲巧,打得人疼,却不打得人伤。
姜侯是皇帝的男人,后宫侍郎,真打伤了脸不好看,有损形象,如今只是打得他疼,却没有太重的伤,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只是被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被扇了耳光,姜侯的面子可是被丢地上踩了,丢人得很。
他又气又恨,眼睛要滴出血一样瞪着上首的段皇后,咬紧牙关,一句呻.吟都没露出来,就怕被人看轻了去。
段景时其实没有什么打人的快感,他如此下令,不过是依着宫规行事。
若是他此时放过姜侯,不仅姜侯不会领他的情,阖宫上下还会轻看于他。
这个脸,他是非打不可,但打了,他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等到三十个耳光打完,碧双退下,隗吉莲依着刚才的命令,着人将姜侯一路“护送”回了他所住的宫殿,之后就锁上了大门,让人只开一处角门,食水衣料,一应用品都从这里送,并派了几个强壮的宫婢守着,就回来交差了。
段皇后已经正了衣冠,前去立政殿请罪。
宫里的事都瞒不过豆欢喜的耳目,段皇后还在路上的时候,殷夜熹就已经听说了那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听到这件事是姜侯在里头做了手脚,还说了对皇后不敬的话,殷夜熹的脸色很淡:“今日他能放昆弟出来,焉知明日不能放旁人?皇后还是心太软了。”
这件事在殷夜熹心里,不是以结果论,而是以行为论。
豆欢喜心道:乖乖,禁足半年,心还太软?圣上妳偏心不要偏得这样明显吧?
殷夜熹道:“再罚俸一年吧。充做军资。”
北地还在打仗,他身为大瀚子民,也不能啥都不做,还说风凉话吧?
段景时得召求见,见面就跪下请罪:“圣上,此事是奴的过失。”
虽说姜侯从中作梗,才让昆弟成功逃脱他的控制,说到底,还是他对宫中的掌控力不足,才会让人被姜侯调动。
殷夜熹看他这样,也没甚说的,只道:“起来罢。人都处理了吗?”
那些人,看似是不忠于皇后,其实是不忠于她。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今日放昆弟,明日不知会放谁。留着都是隐患。
姜侯出身世家,被姜侯调动的人,自然也是跟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权和世家的争夺,其实一直在方方面面,从未间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