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

争宠

对殷夜熹肚围极小这件事,与本人的诧异不同,高隽反倒是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在高隽的概念里,女子与男子本就不一样。皇帝以女子之身孕育生命,当然不能事事与男子等同。

殷夜熹的孕肚不大,也许就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毕竟女子之身天生不适合怀孕,胎儿能顺利长大已经是举世罕见。虽然脉象平稳,但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他对此分外重视。

这段时间,他也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

圣躬有事或是圣胎有恙,他和南药王谷的人说不定就都要人头落地了。

但是他最担心的事似乎不会发生。

与他想象的迥然,殷夜熹的怀相可以说是非常稳固,如若不是他亲手诊脉,恐怕光看外表,他也只会认为皇帝是吃胖了一些。

人类的体型千千万,四肢纤细但腰腹粗壮的也非少数。

皇帝的腰腹并不突出。

如果不是现在天气尚未转凉,衣裳单薄,甚至能完全令人看不出来异常。

高隽频频往后宫跑,引来擅长孕科夫科太医的酸言酸语。

四个多月后,殷夜熹的肚子依规律出现了胎动,胎已坐稳。她慢慢恢复了骑马等运动,心情也随之安宁下来。

说起来,自穿越到这个与之前不同的异世之后,她的心神一直是紧绷的,没有归属感的,是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一路前进。

如今她肚子里有一个胎儿,这个孩子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们之间的关系比有过亲密关系的段皇后还要紧密,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偏小的孕肚让殷夜熹越加放心,很快恢复了上朝办公。

她的身形当然有眼尖的朝臣和奴婢看出来,殷夜熹对外的解释就是水灾受了伤,所以养身体多吃了长胖了些。

她神情正常,情绪安定,不知是否错觉,朝臣和奴婢们都觉得,自从段皇后胎坐稳后,皇帝的气质都柔和了许多。

相比有子万事足的皇帝,反倒是身怀龙胎的段皇后一直忧心忡忡,偶尔几次露面,明眼人都能看出其情绪不安。

事关皇嗣,也有不少贵夫借着各种祭祀活动明里暗里劝他放宽心。

但收效甚微,段景时的脸仍是肉眼可见的瘦削下去。

段景时的反应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皇嗣不稳的铁证,一时人心思浮。

帝后成婚数载,后宫人稀且经历过大变动,就连曾经极有希望问鼎后座的姜侯都败下阵来。

后宫人数不多,事情却不少。如今皇帝膝下空虚,皇后肚里的孩儿是大瀚未来的希望,若它有个三长两短,那对国家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朝臣对于今上是又满意又忌惮,满意她励精图治,又忌惮她对于百姓社稷的看重胜过仰仗世家大族。

虽然不想承认任家这种后面掘起的商贾之家是什么新世家,但她的覆灭无疑带给众人巨大的震撼。

姜家意图谋反,想将皇权纳入掌中,是世家的叛徒,因此姜家的灭亡反倒没有任家来得震摄人心。

对世家大族而言,在各大政权之间游走,左右逢源,是她们世家之间非常常见的操作,是无论最高统治者是谁,世家屹立不倒的秘笈。

在世家大族眼中,今上对世家似乎没有好感。

这一点从她毫不手软处置了任家和姜家就能够看得出来。

而且此次黄河泛滥,皇帝清除贪腐,也处置了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可见在这位眼中,世家子非但没有优待,说不定若是犯了同等的罪行,世家子会死得更快,判得更严重。

这位和慎帝不同,慎帝对世家虽然也有些微辞,但在利益拉扯下,也会妥协与世家共治天下。

这样一想,今上成婚多年却一无所出反倒是件好事。

凭这位对朝堂的控制力,也不知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若是下一代帝王仍旧是这样的政治主张,对世家子弟而言肯定是坏事。

所以,如果等到今上的年纪大些,精力不济之时再确定继承人,介时帝王对皇嗣的影响力肯定不如现在。到那时,只消把握好皇嗣的教育,在她尚未成年时灌输对世家有利的观念,而已经年迈的帝王垂垂老矣,对世家的手段也不会太过强硬。

况且,任家不能成功,未必她们不能成功呢?

今上,总是要留后的。段皇后生不出来不要紧,她们家的儿子若能生出来,自然就跟世家亲近。

尽管有任家和姜家的前车之鉴,世家大族们的话事人也在这个消息里品读出了一些自己臆想的内容。

姜家是世家的叛徒没有错,但谁人又不想做姜家呢?

说到底,世家之所以对姜家如此不屑,不过是姜家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情罢了。

姜家会失败,当然是因为她家心太大,想要用假的皇嗣以假乱真。

虽然知道道路千万条,想要获得权利也有多条路可走,但有后宫凭肚上位这样轻省简便收益大的道路,谁还愿意挑艰难的路走呢?

姜家子不得今上宠爱,不代表她们的儿子孙子也不受宠嘛。

这条路反正不难,大家都想争取一下。

至于损失,只要她们心没有那么大,也不过是折进去一个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儿郎,但若真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划算得很!

殷夜熹对于世家官员的这种暗自涌动,并没有注意到。

她回官之后马不停蹄地处理灾后重建,问责相关官吏,又要安胎,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些更隐蔽层次的暗流。

再之后就是对她此次流落出宫的处置。

她当然不会问责当天在她身周护卫的人,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些月俸罢了。

毕竟最不想她出事的人就是侍卫们。

当朝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好一点的丢官,坏一点的丢命。

便是什么都不丢,侥幸活下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们也将不会再得到重用。

那日到底是谁把她拉到水里去,让她有这样一遭灾的,自然也是有人看清了的。

不消殷夜熹多说,束英彦就想请战。

这战当然要打,还要狠狠地打。只是因为黄河沿岸都遭了灾,国家损失了不少人口和财富,殷夜熹认为不必急于一时。

“再说现在也近秋了,大军不好开拔,等明年吧。”

再紧也要等。

束英彦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为官数载,已经摸到不少门道,请战是真心,亦是在表明态度。

殷夜熹并不意外。

假使没有这场事故,对草原的进一步分化蚕食也要提上议程了。

只不过曾经的大场主夜袭皇宫行刺皇帝一事给了她最完美的借口。

殷夜熹顺势定下了北伐西进的战略计划。

她这样忙碌,自然就冷落了段景时。

其实若是她不忙,这段时间她也会和段景时保持距离的。

在成功生下小孩之前,她都不欲节外生枝。

段景时到底是个男人,他对于女子能生产抱着何等态度,殷夜熹不敢想,也不愿去推测。

她只是用她朴素的想法,去尽力规避所有可能的危机,尽最大可能去保证她自己的安全。

段皇后因养胎深居简出,才刚得封昭仪的丁晗映就成了香饽饽。

丁晗映本来就是个在市井之地长大的少年,从前是活儿重,生计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精力都被讨生活而消磨了。

如今入了宫里,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吃用又跃了数阶,变得极好,他浑身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

本来若是得了宠爱,在勾心斗角里消耗掉精力和时间,或是困于生育,也能抵消,但他哪个都没有,有的只有漫长的自由时间,和虚伪的奉承。

好在,宫外一行,让他找到了生存的新含义,让他没有迷失在乍然的富贵里。

在那段时间里,他的撑船技艺得到了长足的发挥,甚至可以说活人无数,便是捞的并非活人,也是积阴德的好事。

在看到高隽风风火火地开始了男医事业之后,他也想一展抱负,不想困在后宫做一个无知人夫。

丁晗映虽然没有同殷夜熹真正交过心,但观其形迹,也能摸到点她看人的点在哪里。

他的这个皇帝养姐妻主,喜欢有用之人。

这个标准不光是在朝中,在皇宫亦是如此。

段皇后手里握着南洋商队,风头无两。

高隽虽然未被正式收入后宫得封侍郎,却能得到一块随时出入宫禁的腰牌。

丁晗映有理由相信,高隽入后宫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在因为他在忙着组建男医队伍,又或者是帝皇与他之间的小情趣,总之,皇帝对男子有自己的事情做,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皇帝喜欢有份事情做的男子。

丁晗映与那些只知讨论诗词歌赋,顶多算算家中吃穿用度,翻翻账簿的世家子们不同,他有着丰富的民间生长经验,知晓在民间,男子有一技之长,方好说亲。

皇帝贵为坤恩,想法也没同黎庶们差多少,也喜欢有些本事的男子。

这让丁晗映又重燃了信心。

要比风雅,他卯足了劲去追,也比不过世家儿郎,但若论有看家本事,他可不怵。

丁晗映升了位份,身边自然也要添人,侍人的一身荣辱都系于主子一身,当然想要替他趁机争宠。

只是劝着劝着,话题自然而然就被自家昭仪拐到了事业线上,让人面面相觑,无语至极。

刚被拨来当大侍从的初绒无语凝噎:主子爷哎!奴婢们是想让您争宠,不是让您开拓事业的!一个男儿家家,要什么事业?都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比皇帝更重要,更需要去争取的呀?

初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徐徐道:“主子爷想想高隽高郎呢?”

少年突然福至心灵,一歪头问:“高隽是不是因为和皇帝有了绯闻,所以他的男医院才进行的那样顺利?”

初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