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出宫的时候可曾看见我大哥了?”
回过神,盛怀宁又问谢离。
“见着了,只这会想必白国公正在与他商议着事情,你想见他多半要等一会。”
盛怀宁也想着上山剿匪一事不算小事,白国公必然会再三叮嘱盛之珩,当即点头。
等盛之珩忙罢,再入宫回禀事情后,出来的时候便被谢离拦住了。
他见了谢离先是有些惊讶,转而想起那天他和盛怀宁一同在京郊客栈的事,微微敛了眉眼。
“太子殿下万安。”
“白世子免礼。”
谢离极有礼地颔首叫了起。
“盛小姐在临江楼等你。”
盛之珩想到谢离来叫他兴许跟城郊剿匪的事情有关,但也没料想谢离与盛怀宁已经先探讨过这件事,他目光微微顿了顿,点头。
“多谢殿下。”
谢离走在前面,盛之珩跟在他身后两步之遥,二人一路安静地出了宫,须臾,盛之珩看着谢离,恍若不经意地问。
“太子殿下与舍妹……很常来往吗?”
上次在景山的时候便是谢离赶来,说要与盛怀宁去探精兵消息的时候也是极自然地提出,盛之珩想着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没听说自家小妹和别人走得近,除了当时……盛家被污蔑的时候。
难道是从那开始,二人关系就已经日渐要好了吗?
他心中有疑,面上试探地问了一句。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和江敛一样不想自家妹妹和外男走的太近?
还是说只是单纯问一问?
想起前几夜和江敛那一场闹剧,谢离为了不得罪未来的“大舅哥”,很是谨慎地道。
“今日只是偶然遇见,盛小姐不想太引人注意,才托孤来请白世子去临江楼。”
他话解释的周全,说完又觉得“偶然”这话未免有些太不可信,便又出声补充道。
“孤私下与盛小姐甚少有往来,白世子无需担心。”
待及说过,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盛之珩的反应。
而盛之珩听罢,心中有些纳闷。
自己不过有些好奇二人何时是走得近了,问了一句便让谢离追着解释了这么多。
怕他误会什么?
该不会是想着以为他盛家要攀这高枝,所以避之不及要解释?
盛之珩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是最合适的,于是盛之珩斟酌着话说。
“臣并无别的意思,殿下也请放心,宁宁是个极有分寸的闺阁贵女,盛家也并无想攀高枝的心,还请殿下无需为此多过担心。”
盛之珩的话解释的让谢离更加糊涂,谢离刚要追问,又看着要到了临江楼外,下意识脱口而出。
“孤不担心,白世子误会了,是孤自己想攀……”
盛家的高枝。
这几个字被他及时克制地咽了回去,因为谢离一擡头看见了盛怀宁。
盛怀宁久久在屋内等不来人,索性下了临江楼来。她一走近便听见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话,有些疑惑地探头过去。
“什么误会,要攀什么?”
盛之珩也颇有些不解,兄妹二人齐齐看向谢离。
谢离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没什么,走吧。”
几人进了临江楼,寻了上次的雅间坐下。
“上次宁宁与殿下,可曾去了景山再探消息?”
“没有,我和殿下去了一趟魏家的别院。”
盛怀宁摇头。
“多少也知道了些景山的消息。”
盛怀宁将上次在别院中听到的事与盛之珩简单地说过,又道。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次,魏谆会从贡物上下手。”
盛之珩叹了口气,落下一句话。
“贡物是唯一一个由白家管着送入京城,又会从城郊路过的,其实也不奇怪。”
“不过这次开口……说要白家将功补过的竟然是魏谆。”
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谢癸显然很是生气,欲要借此直接降罪与白家,是魏谆先赶到了说让白家将功赎罪,谢癸又念着以一次贡物的事就大肆下罚并且收回兵权未免有些太大动干戈,才勉强点头答应了。
“大哥以为是什么?”
盛怀宁笑了一声。
“若是魏谆由着皇上降罪,那兵符就到了皇上手里,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先提出让你去剿匪,在山中设下陷阱,一来能报你当时入他魏宫与别院行刺他的仇,等到时候白家办不成事的时候,他赶着时候出现,将匪贼剿灭了,再借此将白家的兵符拿到手。”
魏谆在朝堂之上的人亦不少,只要他说自己顺手经过此处将匪贼剿灭,他的人自然会顺着他的意思提出白家兵符由魏大人“接管”的事。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经过盛怀宁一点拨,盛之珩顿时恍然大悟。
“大哥可和白国公商议商议,此次去的时候带足人,千万护好自己的安全即可。”
“宁宁也想介入此事?”
盛之珩听了话,擡眼问她。
盛怀宁随即点头。
“景山下的精兵……我想借着机会引出来处理了。”
“那么多人如何全部引出来?”
盛之珩一惊。
“大哥放心,这些我自有办法,何况……魏家此时盯上了白国公府,魏谆也已经发现了你行刺他的事,若是不给他找点事去做,只怕接下来,他要找你的麻烦了。”
已经知道了?
盛之珩蹙眉。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隐蔽了。”
“大哥不能小瞧魏谆,他是个缜密又聪明的人。”
盛怀宁摇摇头。
“大哥只记得将侍卫带足,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够了,剩下的事情……我和殿下来办。”
与盛之珩说过这些,几人才暂且分别。
临行前盛之珩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觉时间已经快到戌时了。
“太子殿下不回宫吗?”
盛之珩以示礼节地问了一句。
谢离陡然人一激灵,想起前两日江敛的事,下意识道。
“回,孤现在就回。”
“臣只是随口问一句,殿下您……”
盛之珩奇怪地看着他。
他发觉今日的谢离比往常似乎有些奇怪,对他比以往客气多了不说,他只随口问的一句话,似乎谢离反应也很怪异。
“无妨,白世子请。”
谢离清了清嗓子,一摆衣袖。
盛之珩与谢离一同离开,盛怀宁哑然失笑地看着两人的背影,顿了顿才从临江楼回了盛家。
接下来的一日平安无事,盛之珩忙着整城郊的兵,再去探城郊山上的情况,盛怀宁在府中安排着暗卫的事,又着人盯着魏宫。
这日到了晚间,刚用过晚膳,谢离再次驾轻就熟地进了阮落居。
再见到谢离,茯芷显然已经多少有些习惯了,行礼退了出去,盛怀宁刚要说话,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暗卫走近过来道。
“小姐,城郊有变。”
“说。”
盛怀宁正了神色。
“戌时的时候,魏谆带人去了城郊的山上,似乎是要开始布局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提早将人安排在那。
“山上的匪贼呢?”
“匪贼并未有所动静,应当是还没发现。”
还没发现……
盛怀宁眼神微微动了动。
“你这会来找我何事?”
片刻后她擡起头看向谢离。
“正是为此事而来。”
谢离的人亦得了消息说魏谆出宫了,他才想过来与盛怀宁商议下一步要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去城郊山上凑凑热闹?”
她嘴角勾起些笑。
看看魏谆到底是打算怎么布局的。
“走。”
谢离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朝她伸出手。
盛怀宁瞥了一眼,当先踏出去。
谢离啧了一声,轻轻收回手,跟在盛怀宁身后出了阮落居。
“若是有人来寻我,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二人运了轻功,很快来到城郊的山上。
山头之上自有匪贼窝里的人在巡视,但二人武功极高,避开这些人不在话下,悄无声息地上了山头。
谢离与盛怀宁站定,他四处扫了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盛怀宁神色一变,一只手扯过谢离,另一边运起掌风悄无声息地朝他身后打去。
谢离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听见身后一声闷哼,扑通一声,有人倒了下去。
“谢子瑾,怎么警惕心越来越低了。”
盛怀宁往后瞥了一眼,二人一同走上前。
谢离见那人一身黑色劲装,瞧着像是暗卫的打扮,多半是魏谆带过来的人,手中正拿了个匕首,若不是盛怀宁拉他那一把及时出手,只怕那匕首就要朝他刺过来了。
谢离笑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
“有沅沅在,我何须警惕。”
盛怀宁懒得理会他这一副反以为荣的样子,走上前弯身从那人眉心扯出来个银针。
方才随着她掌风一同带出来的银针,才是真正让这暗卫一击毙命的原因。
“沅沅的武功,越发出神入化了。”
谢离瞧了一眼,笑道。
“比之你如何?”
盛怀宁却像是忽然起了兴趣一样,回头看他一眼。
“试试?”
谢离见她有兴味,扬眉问道。
“改日。”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要是在这山头弄出来太大动静,只怕就引匪贼和魏谆都注意过来了。
她上次与谢离在凉城县动手的时候都有所收敛,所以时隔一年多,她亦是真的好奇,她与谢离的武功,到底谁更精进一些。
“一定。”
谢离听罢颔首。
二人从山头往下看去。
这是个极佳的位置,恰好能看到魏谆带着他的暗卫在
盛怀宁扫了一眼。
“瞧着有不下三百人。”
看来魏谆当真是做足了打算要把盛之珩的命留在这。
“魏谆和魏司马到底不一样。”
谢离也跟着开口。
他年少的时候没少听过这位“魏大人”的一些传闻。
魏家真正的家主是他,上下理事的也是他,什么腌臜事,多半也都是魏谆下命做的,才养足了魏家一众人从上到下都是那么一副样子。
“不一样如何,能送进去一个魏司马,就有办法送进去魏谆。”
她微微攥紧了手中的指节,屏息听着
魏谆正是打算将这群人隐在山头最隐秘的地方,再等盛之珩来了,借计将他引过去处理。
“这样可行吗,到时候这白家世子死了,您要是刚好经过这,再带人把匪贼处理了,到时候虽然是功,但岂不是也容易惹人怀疑?”
“咱家已经吩咐了魏家的一个侄儿过来,由他带着人经过山边,就说恰好路过,再上来剿匪。”
魏谆微微摇头。
他和魏司马不一样,他什么事都不喜欢过自己的手去办。
自己去办终究太容易惹人怀疑了。
他做足了准备,要的就是一个万无一失。
“等白家事了,下一个……就是盛怀宁这个贱人了。”
他已经忍盛怀宁太久了。
三番两次破坏他的好事不说,他的弟弟还被送进了大牢现在都没出来,如今盛怀宁和东宫太子走得近,由不得他不警惕。
谢家人,盛家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魏谆眼中闪过几分狠厉,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嗖的一声,从天而降一块石头,精准无误地砸中了魏谆的脑袋。
“砰——”
“谁?”
魏谆一阵吃痛,还没来得及顾上额头上的疼痛,低头瞧见那是一块石头,顿时恼羞成怒。
当着几百下属的面他却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脑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怒声喊了一句,下属连忙战战兢兢地朝上望去。
“没……没人啊,大人。”
“滚上去看。”
魏谆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头更显几分刺耳,下属连忙走上去查探情况。
“回大人,的确没有人,兴许方才只是……巡视的匪贼路过罢了。”
“这群匪贼,明日咱家必定要他们好看。”
魏谆攥紧拳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厉色吩咐。
“看好这边的动静,明日等咱家吩咐。”
“是,大人。”
魏谆从这边离开,盛怀宁与谢离才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谢子瑾,能想出个这么捉弄人的法子,你还真是幼稚。”
想起方才魏谆的反应,盛怀宁掀起唇角笑了一声。
“魏大人的嘴不干净,我替沅沅教训一二。”
谢离施施然拂了拂衣袖。
“仅仅如此?”
她偏过头,于夜色里看了一眼谢离。
“自然不会。”
谢离缓缓摇头,思忖着说。
“只待明日,我再教训教训魏谆,给沅沅送一份大礼。”
大礼?
盛怀宁眼中闪过几分兴味。
“谢太子如此说,我便拭目以待了。”
“必定不辜负沅沅的期待。”
谢离轻笑一声,顺着山头往下看去。
再往下除却魏家布局下来的暗卫之外,便是匪贼窝里巡视的人,山中的居所处处亮着灯,因为山头很大,所以二人说话的声音也不明显。
“这匪贼窝前前后后也有几百人。”
说多不算多,但要清剿完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无妨,我大哥自能处理完这些人。”
她知道盛之珩的本事,清剿匪贼不在话下。
谢离听着她提起盛之珩,想起当时盛之珩失踪的原因,忽然问了一句。
“沅沅。”
“嗯?”
“你当时回来之后,就没再去过江南了吗?”
“嗯。”
盛怀宁轻轻点头,目光顺着山头往下看。
“有想过回去吗?”
“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如实说道。
江南的记忆太模糊了,她知道自己是念着江南的,却又不知道若是再回去,如今的江南会不会和她模糊记忆里的一样美好。
还是物是人非。
她近乡情怯。
漆黑夜色里的风卷着她的青丝吹起,将她半张脸都遮挡着,谢离只影影绰绰看到她一双清澈眸子里溢出的茫然。
她是想的。
谢离从这双眼中读得出来。
虽然这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袖中的手微微一动,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拉过去。
修长的指节极自然地与她交缠在一起,盛怀宁微微动了动,没有挣开。
片刻后,谢离缓声说。
“以后得了闲,我们一起,再去一趟江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