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江南

江南

将上面的脏污擦了干净,谢离才把手中的帕子扔掉,起身看见她有些失神的样子,扬眉问。

“怎么了?”

盛怀宁回过神,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缠上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继而踮起脚尖,轻轻抱了他一下。

“怎么这么主动?”

谢离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女子身上的清香顺着倾在他身上,与他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伸手抱了他。

他低敛了眉眼去看盛怀宁。

盛怀宁不答,在他怀中微微蹭了蹭。

谢离黑眸中掠过几分笑意,语气更软。

“好歹回去再抱,人来人往的大街,宁宁这会倒不怕被人看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捏盛怀宁的手指。

温热的指腹碾过,盛怀宁回了神,从他怀中探出头,才发现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看着他们抱在一块,顿时脸一红,退开了两步。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谢离无辜摊手。

“我以为你知道。”

他还以为他家宁宁情难自禁才如此“热情”,没想到是压根忘了他们还在大街上。

盛怀宁只觉耳根直热,一双漂亮的眸子动了动,眼波潋滟。

“骗你的,没人看咱们。”

谢离知晓她脸皮薄,玩笑闹了两句,便又开口软着声哄人。

“想去前面看看吗?”

盛怀宁的注意随着他这句话被转移。

看到了地方,她眉心微微一动。

那是个枝繁叶茂的古树,枝干繁盛,足有十几丈之高,一半的枝叶倾下,将半条河道都遮挡在

“是那棵……”

“当时你给那只流浪猫挡雨的树。”

谢离记性很好。

那件事发生在他们关系缓和后的没多久。

一个初春的雨天。

江南的雨一下就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那一日他只是偶然出了门,撑着一把伞,在料峭的春风里悄然走在街头。

雨水砸在青石板上,砸出泠泠的响声,天地静谧,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沉静昏暗的街道中,一抹亮丽的浅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那天她身边并未带婢女,一个人执着一把油纸伞蹲在地上,春雨朦胧,寥寥的雨雾似乎把她整个人和这个街道隔绝开,明艳的小姑娘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认真地看什么。

谢子瑾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徐沅。”

骤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伞扔出去,徐沅猛地站起来,踩着地上的泥泞,一时不防备就跌倒了下去。

谢子瑾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少年清润的声音响在耳侧,他轻笑一声。

“徐小姐,怎么连路都走不好。”

这明晃晃带着几分嘲笑意思的语气让她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个始作俑者。

谢子瑾讨了个无趣,便低下头去看缩在她怀里的小东西。

那是只干净的橘猫,淋了雨,身上的毛细软地塌在身上,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四处看着,瞧见他看过去又抖了抖,往徐沅怀里缩。

谢子瑾顿时觉得语塞。

难道他就这么吓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瞧见他。

但他这人就是天生反骨,越是这时候越爱往前面凑。

“这不是常在东街流浪的那只猫吗?你没事招惹它干什么。”

“春日天还冷,它受了伤,不知道被什么吓着了,一直躲在这树下不肯走。”

徐沅低下头,试探地摸了摸它。

橘猫顿时喵喵地叫了两声。

“所以你不走,留在这给它撑伞?”

谢子瑾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素日见徐沅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也有如此耐心细致的时候?

“怎么,不行?”

徐沅瞥了他一眼。

谢子瑾语塞。

“没说不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

“徐大小姐要是能把这耐心分给我两分,也不至于咱们整日横眉竖眼没一句好话说。”

“耐心都是分给有用的人的,你有什么用?”

徐沅掀起眼皮,淡淡落下一句。

“那这只猫就有用了?”

谢子瑾嘴角一抽。

“比你有用。”

徐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站起身把猫捞进怀里,一边把手中的伞递给他。

“拿着。”

“我这样没用,可不敢扰了徐大小姐的好事,还是先行一步。”

谢子瑾扬眉,不去接她的伞。

“谢子瑾。”

徐沅顿时又叫了他一声。

“能帮本小姐做些事,是你的福分。”

“如此说来,我还该感到荣幸?”

“不然?”

徐沅理所当然地反问。

那双漂亮灵动的眼晃入他眼底,如料峭春日里的微风挠过心尖,谢子瑾躲闪了一下眼神,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伞。

也罢,就当是帮这位徐大小姐做点好事。

他合了自己手中的伞,将那把伞罩在两人头上。

猫受了伤,自然需要带回去包扎。

寂静的街道里,两道身影挨的极近,齐步往前走。

这是谢子瑾第二次和她走的这么近。

第一次是除夕夜,他带着她去了摘星楼。

这两个月关系略有缓和,他时常去徐家,和她走得近,但拌嘴吵架也常有,谢子瑾见她最多的样子就是拎着剑风风火火地去“为民除害”,或者哪句话两个人说的不对付了,她握着手中的剑就和他打了起来。

只要他们待在一起,似乎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安静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徐沅。

她并未注意到他,一手轻轻抱着猫,安安静静地抚摸着它,一向明艳的眉眼温和下来,那双眸子里带了几分细碎的光,嘴角的笑也温软。

江南之地最养人,养出许多温柔漂亮的姑娘,过往谢子瑾见了形形色色,说比她漂亮的也有,比她温柔的也不缺。

而这个人,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第一眼就和他拔剑相对,拌嘴打闹从来不少,谢子瑾从来没想到,温柔这个词,有一天会出现在徐沅身上。

合身的蓝衣更为她平添几分温静,春日冷雨,红墙楼瓦,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停靠在他身边,扰的他心神意乱,却又骤然笑了一声,再飘然飞走。

正如眼下,瞧着到了徐家,下人拎着伞快步跑过来接她,这人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抛弃”了,连一句谢谢也不说,蓝色的衣摆一掠,便从身边渐行渐远。

连着他的目光,心神,也一并给牵带走了。

白皙的指节攥着伞柄,蓦地收紧,在这个寂静落雨的春日里,谢子瑾骤然听见风撩动心弦的声音,一声一声,不知道扣响了什么。

“糟了。”

他低下头,无声笑了一下。

“所以你察觉到喜欢我,是在那一天?”

听着谢离不急不慌地把过往的事情说罢,盛怀宁有些新鲜地瞧了他一眼,问道。

“嗯。”

他颔首承认。

提起两个人的回忆,相处最多的是徐家练剑的后山和她的院子,但谢离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除夕夜的摘星楼,还有那一天落雨,他与她撑着一把伞回去。

若说除夕夜的时候他还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感情,那一句希望徐沅永远快乐只是看着她下意识说出来的话,那后来下雨那一天,他看着人一步步抱着猫消失在视线里,道不清的情愫在心中滋长,他就知道,他多半要栽了。

栽到一个,自己想不到的人身上。

“宁宁呢,宁宁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我的?”

盛怀宁眨了眨眼。

其实她也记不清楚了。

因为谢子瑾对她来说不止是一个只一起待过一年的玩伴,他留在她能记起的,每一个零碎的片段里,高兴时有珍珠阁的首饰,难过时有他轻言软语的哄着,累的时候这人带着她跑过大街小巷。

春日的冷雨,夏天的蓝雪花,初秋的画舫游湖,还有除夕夜的落雪,但凡她能想到的,这人都“无孔不入”,存在她每个记忆片段里。

许许多多,都是心动的瞬间。

若真要评出个先后来,也许是……那一天,她在外面受了气,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哭,骤然听见窗边被敲响了两声,她探出头,瞧见红墙高院之上,这人一身白色锦袍,眉目恣意张扬,手中把玩着一个泥人,瞧见她红着眼睛看过来,顿时勾唇一笑。

伸出干燥的手递过来一方帕子。

“徐大小姐,多大点事。”

最随性慵懒的人偏又最守礼,瞧见她衣襟有些凌乱,递了帕子便别开眼,一直等到她擦干了眼泪,看着她眼尾的红,一双眸子里闪过几分心疼。

“出去走走?”

他问道。

徐沅怔愣片刻,朝他伸出手。

谢子瑾顿了顿,眉目间闪过几分珍视,伸手与她交握在一起,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继而是一只温热的手拂过侧脸。

“莫哭了。”

在明媚夏日,蓝雪花拂面过之时,谢子瑾第一次与她指尖缠绕,轻轻抱了她。

少年人如凇雾山的云雾,飘逸自在,赤忱热烈,他的情意隔着胸前如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传递过来,骤然让她紧绷了一日的心弦松了,窝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谢子瑾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哭成这样,一双眼中闪过几分无措,伸手想为她擦掉眼泪,然而越擦越多,温热的泪将他的手都染湿了,到最后他实在哭笑不得,只能吓唬她。

“徐沅,你再不停,我可要亲你了。”

哭声戛然而止,她呆愣愣地看着谢子瑾,似乎被吓到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心中暗道了一句还是把人逼得太紧,面上若无其事地松了口气。

“可算不哭了,大小姐。

走,瞧瞧谁惹你生气了。”

他拉着她出了院子。

那一天他去找人算了账,又带着她策马扬鞭走遍湖边绿茵茵的草地,天地辽阔,少年清润的笑晃入眼帘,拂在心头一日的阴霾悄然散去。

晚间,谢子瑾送她回去,没走到一半她就闹着脚疼,他无法,只能蹲下身子把她背了起来,一边背着一边嫌弃。

“我说大小姐,这么点路也走不得?”

问出的话没了回音,他回头才发现人早趴在背上睡了过去。

谢子瑾任劳任怨地把人送进屋子里,替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起身要走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烛光跳动,映着她温静的侧脸,他俯下身,于眼睑处落下个极轻的吻。

“可别再哭了,徐大小姐。”

意识清醒的瞬间,她听见谢子瑾苦笑一声。

“哭的我都心疼了。”

听见脚步声走出屋子,她骤然睁开眼,夏日蝉鸣声噪,偶尔还有几句下人的低语,却都比不过薄被下的心口,心跳一声一声,如擂鼓。

ps:番外不做日更保证,可能隔日更也可能一周五更,当天零点过三分没有就是不更啦,到时候会在评论区置顶说明~

目前暂定写江南副本,还打算写一写宁宁出生的时候,邬离帝后那一个月的故事,评论区有宝宝提到大哥嫂嫂的番外,后面会考虑写,也可能会有别的番外,大概我想到哪就会写到哪~或者你们有想看的就在评论区留言呀~

所以——请各位宝宝一定看章节名决定是否购买番外,非主角番外都会在标题标明~

感谢大家,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