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珩2
和燕筠的遇见来的那么巧合。
那只是盛之珩人生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春日,因为寂闷孤廖,他来到了河畔,看到燕筠的那一眼,微微有些愣神。
第一眼,她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温柔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江南独有的柔意,夜风吹过卷起她的发丝,眉眼弯弯地与身旁的婢女说笑。
而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
那一晚河边很热闹,赶上了江南一年一度的诗会,不少百姓们都赶着过来看热闹。
河畔边几张大桌子摆在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场地围了个严实,盛之珩刚要走过去,就瞧见那姑娘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步往人群里面走。
而后……站到了诗会的桌子前,落座。
原来竟是这场诗会东家府上的小姐。
“燕小姐来了。”
“前几届诗会里也没见燕小姐来过,不知道她今天来是做什么呢。”
“该不会是要参加这诗会吧。”
盛之珩是听过这个诗会的。
听闻诗会虽然由东家举办,但每年的吟诗主题却是由底下来参加的公子小姐们互相出题,偶尔的时候有过路的行人愿意,自然也可以请上面参加的公子小姐们即兴赋诗一首,谁赢得的喝彩声高,便算作魁首,得黄金千两。
往年的诗会都很热闹,今年也不例外。
正是低头漫无边际地想着事情的时候,忽然台上擂鼓一响,诗会就要开始了。
而后那坐在台上的小姐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往下走了两步,跟来参加诗会的公子小姐们坐在了一起。
顿时底下更是哗然。
“真是来参加诗会的。”
“燕小姐都来了,还有底下人什么事啊。”
“这才女的名头可不是白得的。”
盛之珩听着他们一句句的探讨,微微扬眉,目光又下意识地落在了燕筠身上。
她神色平缓,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又带着几分自信,台上的人喊了开始之后,盛之珩就看着她一路语气温和地吐出一句句诗词,将在场的百姓过客和公子小姐们都惊艳了一把。
到最后,甚至那原本和她争的言辞激烈的小姐也拜服地看了她一眼。
“燕小姐大才,我甘拜下风。”
“文小姐亦是博学多识,日后筠儿得闲,也要和文小姐再探讨才是。”
她开口,既没有过度自谦,但亦把话圆的很好。
像一朵绽放在空谷里的幽兰花,未必惹眼喧宾夺主,但一定漂亮让人过目难忘。
这是盛之珩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略失神地把目光落在燕筠身上,连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都不知道。
直到旁边人一句“哎,你说燕小姐在看谁呢”,他才下意识回过神。
对上燕筠一双温和的眸子。
清贵的世家公子第一次逾矩,便被人抓了个正着。
盛之珩难得有些窘迫,将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别开了视线。
沉静如古井一般的心中,却陡然荡起了些涟漪。
诗会结束,燕筠毫无争议地得了魁首。
所有人都在称颂赞美着这位年轻的世家小姐的才华,盛之珩又悄然看了她一眼,从人群中隐去。
是个很特别又漂亮的姑娘,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世上人人对于别人来说都是过客,他只是恰好遇见了,该赞美也赞美,但亦不会为谁轻易停留。
离开人潮拥挤的河畔,他悄然行在夜色里,才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公子。”
他停下步子回头。
明黄的灯盏把河畔都照的很亮,光映在她带笑的侧脸,无端平添几分柔意。
盛之珩没想到追来的会是她。
本着礼仪,他略一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继而面前那片衣角更走近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伸过来一只纤细的手。
手中搁着一块带着红穗的玉佩。
“公子的东西掉了。”
她又往前推了推。
盛之珩回过神,赶忙接过,开口道了谢。
“瞧着像是个女儿家的玉佩,我本也没敢认,是旁边的婢女说看见了从公子身上掉下来的,才斗胆跟来。”
盛之珩刚要离去,骤然燕筠温声又说了一句。
盛之珩嘴角浮起笑意,手摩挲着玉佩上的红穗。
“是家中妹妹送的。”
他来江南游玩,盛怀宁担心的不得了,央求着阿娘教她绣了个红穗别在玉佩上,说是保平安用。
绣的皱巴巴的,也没什么好样子,但到底是妹妹第一次自己做东西,盛之珩依旧爱惜地留在了身边。
“公子的妹妹,女工学的还真是……巧妙。”
燕筠目光又落在那个玉佩上,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到底也能看出来是上了心的。
“是个顽劣的丫头罢了。”
盛之珩扯开嘴角,目光落在燕筠身上,瞧见她杏眼里溢出来的笑意,开口道别的话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变成了。
“小姐是江南本地人吗?”
“不是,只是外祖父在此。”
燕筠很快摇头,极自然地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往湖畔边去。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赶在最巧妙的时机里,燕筠三番两次改变了他要告别的话,后来盛之珩想,也许从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了爱自由的他,会为一个人驻足停留。
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和仁善之心,他和燕筠很快无话不说起来,谈过江南的山水,诗词歌赋,说过百姓的苦难,同样叹息同情,他惊觉女子温婉柔顺的皮囊之下是一副傲骨与惊才绝艳的才情,越发欣赏,越发好奇,越发想去探究。
喜欢上燕筠,是盛之珩觉得最不可思议但又似乎最该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那时候他依然保留着几分理智,没有想过会和一个陌路相识的人在一起。
他在江南待了几个月,接到父亲的书信,与燕筠告别之后,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走的那一天燕筠并未挽留,甚至连惜别的话都没说几句。
她看不出什么不高兴,但也没几分高兴,盛之珩心中却觉出几分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觉得不舍。
他匆匆离了江南,赶到了上京,进了长街的刹那,他目光一扫,于人群拥挤之中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撩开帘子,与他四目相对,笑靥如花。
恰是他才在江南辞别了的燕筠。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在江南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的女子,原是燕太尉府的嫡女。
一路的奔波和烦闷在见到她的刹那骤然消散,那一瞬间,盛之珩忽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几分被刻意隐藏的情绪是什么。
循规蹈矩又冷静清醒的半生中,那是盛之珩唯一不理智的时候,他选择了和一个认识了三个月的女子,成亲。
八擡大轿,明媒正娶,迎进了盛相府做少夫人。
洞房花烛夜,撩开盖头,见她温婉抿唇一笑,迢迢山水,奔波漂浮的心,骤然落到了实处。
明明早上出门迎亲之前尚且有些踌躇,但这一刻,盛之珩忽然知道,他不会后悔了。
婚后二人果然蒹葭情深,无话不谈,举案齐眉。
她是最温柔又与他合拍的妻子,知晓他心中所有的烦闷与抱负,亦懂他内敛的爱与心意。
年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盛之珩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也会如这样平静温馨地过去,直到那一天,他接了妹妹回来的路上,被贼人暗害跌落山崖。
九死一生,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也许这样也好。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家中年迈的爹娘,活泼灵动的妹妹,温婉爱他的发妻,还有不满三岁的儿子。
他死了,他们怎么办呢。
相府以后交在谁手中,妹妹会不会为此自责一辈子,他的孩子还那么小,他的发妻,今年才二十岁。
吊着这口气,他被人救了下来。
而后兜兜转转,换了身份又易容,成了白府的世子,又阴差阳错地被盛怀宁发现了身份。
碰见燕筠带着盛澜君的那一天,他恰好出门办事,许是父子血脉纠缠,年幼的儿子抱着他的大腿,扯下了他的玉扳指。
他看着燕筠过来,纵然心中无比思念不舍,却为了大计不敢露出丝毫端倪,匆匆撇开儿子离开。
宫宴之上,二人再一次遇见,燕筠在殿后拦住了他。
他温柔和善的发妻第一次这样锐利又语气坚定地看着他说。
“白世子,你一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若不是呢,盛少夫人。”
她便笑了一声,一字一句。
“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是啊,他的发妻,他年少共患难又风雨同济走过来的发妻,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隔着夜色,看着燕筠离开的背影,盛之珩目光温柔下来,一点点顺着地上的影子描摹她的身形。
很快了,筠儿。
他如是想。
“啪嗒——”一声,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
盛之珩回过神,发现盛澜君抱着他的奏折玩闹,砚台被他从桌上扫了下来,响起的声音惊醒了他。
年轻的帝王无奈笑了笑,见他一脸忐忑,也没责怪,亲自把砚台捡起来,又拿走了奏折,抱着他说。
“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甫一出了门,前面便晃过来两道身影。
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燕筠走上前来。
“今日可闹你了?”
盛之珩当即放下怀里的盛澜君迎上去。
燕筠温柔笑了笑,抚上还不显怀的小腹。
“还小,这时候倒也安生。”
三日前诊出了喜脉,消息传出来,便力压了一群老顽固上书要帝王扩充六宫的消息。
盛之珩接替了宫女的活,一手扶着燕筠,一手拉着盛澜君,一步步顺着乾清宫往外走。
夕阳垂落,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又温馨宁静。
ps:接下来想写的是宁宁和谢子瑾的if线,大概是当宁宁出生在盛世坞离的时候遇见谢子瑾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