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冠雪看了眼小陈递过来的文件，皱了皱眉，装作和小陈说文件的样子。
“林哥，演完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小陈凑到林冠雪耳边轻声道。
林冠雪点了点桌上文件的一处，轻声对小陈道：“不用了，你一会儿出去就行，后边我自己来。”
“好。”
“对了，你记得出去的时候脸上带上点儿慌张和不好意思，别太假。”
“……林哥，我是你的助理，我不是演员，没那么会控制微表情。”
“那算了，你就大步出去吧，装作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样子，这样你能做到吧？”
“能做到。”
“那就这么来，你别看他。”
两人密谋完，林冠雪把文件重新交到了小陈手里：“知道该怎么改了吧？”
小陈点了点头，拿着文件目不斜视大步走了出去，按照林冠雪叮嘱的那样，看都没看孟仪彬一眼。
孟仪彬看着小陈往外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这几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的？”他想确认一下林冠雪的说辞。
“对啊。”林冠雪自然地答道。
表情真诚，不似作伪。
孟仪彬想，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真的会被他这幅样子骗过去。
“好。”他笑了：“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可得好好陪着小雪，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事了。”
现在不是最好的反问时机。
林冠雪既然想瞒，就说明其中定然有让他心虚的地方。孟仪彬想着，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届时再来质问林冠雪。
有了把柄，到时再看林冠雪怎么狡辩。
“额……”林冠雪一顿，像是没有想到孟仪彬会这么说：“小彬哥哥，你今天不忙？不是早上还有要事要办吗，办完了不用回公司？”
孟仪彬装作听不懂林冠雪的赶客之意：“没事儿，公司的事情本来就很多，不在这一件两件，今天陪你才是最要紧的事。”
“陪我……我今天要出去跑通告，你陪我去的话可能得在休息室等。”
“无碍，我陪你去便是。”
孟仪彬看着林冠雪想拒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怎么，小雪是不想让我陪着？”他问。
“没有……”林冠雪看了看他：“这不是怕小彬哥哥觉得我这边工作上的事没有意思，浪费你的时间么。”
“不会。你之前就跟我说过，当上这个主理人很仓促，面对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些突发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巧我今天有时间，可以教教你。”
这是用之前林冠雪卖惨的话来堵他的嘴。
“那好吧……”
事已至此，那林冠雪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冠雪今天的事情的确很多，行程排的很满。
上午处理完文件，便要接受一个微博采访。
——是给两周之后的微博峰会做采访物料的。
孟仪彬和林冠雪同行。
林冠雪接受采访的时候，孟仪彬便在化妆间休息区等他。
“我这还是第一次给林老师化妆，之前就听同行说林老师天生丽质，皮肤条件很好，今天上手发现果然是，底子好底妆就很省力气。”一边的化妆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是吧，去年跨年晚会的时候我就和林老师合作过，他脾气也好，愿意听我的意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且莫名其妙的要求，是我合作过很好说话的艺人了。”发型师也感叹。
孟仪彬坐在一边儿看手机。
“诶……不过林老师还是可惜了。”
“怎么？”
“威斯家本来要和林老师谈合作的，林老师之前是他家去年秋冬款的代言人，今天威斯准备和林老师签品牌大使，但因为柠檬影业的事儿……这事儿估计黄了。哎，就不说品牌大使，就连秋冬款的代言人也换成别人了。”
“啊？什么叫因为柠檬影业的事。”
孟仪彬本来对这两个人说什么不太感兴趣，听到这里倒是擡了擡眼。
“林老师现在不是接过了柠檬影业么，身上背着公司的债务呢，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虽然目前看上去柠檬影业倒是不会破产了，但林老师也黄了不少代言和合作，很多人不看好林老师，更不看好柠檬影业的发展前景。”
“是啊，柠檬影业出了这样的事，稍微有点儿能力的艺人和经纪人都找好下家走了，现在就是林老师一个人在撑。不过我听说不是好多项目因此去找林老师谈合作了么。”
“这是趁火打劫，额……我可能用词不太恰当，但你应该能知道我表达的意思。林老师现在有债要还，迫不得已，好几个项目就趁机压价。你想想，像他这样的一线演员，不得不挣钱的机会也不多，当然好多人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找林老师嘛……但是这质量比起之前的就下降了一大截。就我了解的，好几个非大制作的网剧都在接触林老师，给的价钱实在不高，但是周期短来钱快。”
“那林老师能答应吗？”
“身不由己啊，你要是欠着一屁股债，你不努力挣钱？”
“那……就挣钱呗，这说不定也是个机会啊。”
化妆师摇了摇头：“你还是年轻，圈里之前就有家里欠债，不得不去接各种乱七八糟的活的艺人。那烂活儿接多了，砸的是自己的口碑。后来怎么样？多少以前观众熟悉的老演员现在都在不知名的小城市跑商演呢！这就是公司资源不行，自己又要被迫接活带来的反噬。”
发型师若有所思：“这样吗？”
“对啊，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粉丝都在抗议艺人工作室，不想让自家艺人去接那些烂剧，希望他们爱惜羽毛的原因。艺人接的每一个活儿都是潜移默化影响他们形象的。”
“那这和威斯家、林老师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道理嘛。”化妆师幽幽道。
桌上的化妆品已经基本都被收完了，就剩下了些补妆需要的工具，他叹了口气：“威斯家之前看得上林老师，是因为他接的商务、影片质量都很高，林老师本人气质也好，调性符合他们品牌主题。威斯家虽然不是行业顶级，但也算老牌奢侈品了，对品牌大使的要求不低。现在林老师不得不受公司债务所迫，接一些来钱快的网剧和一些之前够不上他的商务，自然本人的风评要往下掉……”
“不再符合威斯的调性了？”发型师顺着化妆师的话问了一句，他有点儿不服气：“那这叫什么事儿啊，林老师也没办法啊，他总得挣钱，要不公司怎么办？他这是有情有义，那些大公司看不到吗？”
“商人看重的当然是一个人的价值，要不能叫资本呢。”化妆师摇了摇头，很为林冠雪不值：“要不是柠檬影业出事儿，林老师应该越走越高，可惜了。”
威斯家？
孟仪彬听这两个人的对话若有所思。
要是没记错的话，孟父在国外和威斯总部那边有过合作，应当能说得上话。
就算不用孟家的人脉，孟仪彬也是任务者，他有法子帮林冠雪。就不说某款的代言人了，就是说别的也有可能。
就看林冠雪怎么求他了。
想到这里，孟仪彬的心情突然不错起来。
无论林冠雪自己盘算着什么小九九，有一点是他改变不了的——现在能给他带来无限资源和地位的，只有自己。
在这一点的基础上，林冠雪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孟仪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在手机上点开微信，找到孟家总部的人，问起和威斯家的关系来。
“小彬哥哥，等久了吧？”
采访结束，林冠雪回到化妆间来卸妆。
“没事，刚好我也处理了一点儿事。”
林冠雪是九点半到的化妆间，现在采访结束，刚过十二点。
不算慢，但也不算多快。
“辛苦了，我自己卸妆就行。”林冠雪对化妆间的化妆师道。
采访结束发型师就撤了，化妆师等着给林冠雪卸妆。他都这么说了，化妆师自然领情：“那我就先走了，跟您合作很愉快，期待下次。”
林冠雪点了点头，笑着道：“辛苦了，快下班吃饭去吧。”
等到化妆师撤了，化妆间就剩下了林冠雪和孟仪彬，还有林冠雪的助理。
宁宁站在林冠雪身侧，拿起了桌上的卸妆用具给林冠雪卸妆。
“他们给的问题有点儿多，我已经在尽快赶进度了。饿了吧？”
孟仪彬：“没事儿，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了。”
林冠雪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听你这话，你吃早饭的次数不多？”
“有时候赶着去公司，一忙就给忘了。”
“这可不行，上次你喝酒胃疼的事儿忘了？你胃本来就不好，早饭还时吃时不吃的，这怎么能行？”
“要不，你亲自来监督我？”孟仪彬心里一动，顺着林冠雪的话道。
听见这话，林冠雪倒是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接上孟仪彬这句。他想了想，才拿起手机来：“好办，我让小陈每天早上去看着你，主打一个监督。”
小陈不在化妆间，刚刚被打发去给林冠雪买冰美式了。
孟仪彬按住林冠雪的手机：“那就不用了，开个玩笑。”
他挑了挑眉，听得出来林冠雪这转移话题之意。
还是不够乖。
林冠雪知道自己那句话是想让他来，但故意不接茬。
这是变相拒绝了。
“中午我请你？”
“那怎么好意思，你本来就是来陪我工作的。我请你吧！”林冠雪笑眯眯道。
孟仪彬没反对。
有所求的人是林冠雪，不是他。
不过林冠雪要是真想拿到威斯家的品牌大使，光请吃顿饭可是绝对不行的，还得再付出点儿别的代价。
餐桌上，孟仪彬一直在考虑让林冠雪再做点儿什么。
经过上次的试探，他大概已经了解了林冠雪的底线在哪里。既然是“代价”，必定不能让林冠雪付出地太舒服。
得踩在林冠雪即将不能容忍的那条线之上，不再更进一步，但也不会往后退一步，这样才能有作用。
威斯家的品牌大使含金量很高，总不能轻松地拱手送给林冠雪。孟仪彬心思百转千回，心里大概有了几件林冠雪能为自己做的事情。
他没贸然决定，打算先问出口，看看林冠雪听到这个好处，想要付出些什么。
自己既然占有了主导权，总要适当地让宠物自己想办法讨好才是，从思想上慢慢侵蚀腐化林冠雪，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雪。”他在饭桌上开了口。
“嗯？”林冠雪面前是一碗汤，正在小口小口地喝。
“你在采访的时候，我听化妆师说了一嘴。威斯家不跟你合作了？”
“嗯……”林冠雪目光垂了下来，盯着碗里飘着的蛋花。
“孟氏和威斯家也有过合作，算是能说得上话。”孟仪彬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上温水：“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品牌大使？”
他注意到，林冠雪听见这句话后眼睛一亮：“小彬哥哥这么厉害？”
威斯家的确是个含金量很高的品牌，就这么丢了很可惜，尤其是知道对方之前明明和自己有合作意向后。
林冠雪看到了孟仪彬脸上的得色。
他八成觉得抛出这个诱饵后十拿九稳自己会上钩吧。
只是很可惜，林冠雪不打算让孟仪彬如愿。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林冠雪认真道：“这毕竟是我的事，不能什么都让小彬哥哥替我操心。”
“……”孟仪彬明显没想到林冠雪的回答如此，脸上那抹笑意定住。
“……也不算麻烦。”
“对我来说，你帮我做的已经够多啦，我还都还不清呢。威斯家的品牌代言是吹了，我也很可惜，但是我相信日后总有机会的。”
林冠雪演出了一颗生机勃勃的小太阳，信心十足地给自己打气。
他这样说，几乎把孟仪彬接下来的话堵死了。
林冠雪都说自己有信心以后能有机会和威斯家合作了，孟仪彬现在还能说什么？
说现在就有机会你为什么不要？这样是在强迫他接受，这话一说，他就落了下风。说日后你未必能有这样的机会？这是在泼冷水。
一时之间，孟仪彬找不到话来引回这个话题，林冠雪完全不同的反应打破了孟仪彬的预期。
他完全没想到林冠雪会以这样的方式直接拒绝。
孟仪彬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来，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和今天自己听到的那个“楚总”有关？
林冠雪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装作不知地关切道：“怎么了小彬哥哥，是这家菜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孟仪彬只好这样道。
然而，这只是林冠雪今天第二次拒绝他。
下午，林冠雪作为老板去探班公司的练习生们。
柠檬影业旗下除了演员，也有培养偶像团体的计划。这些练习生们年纪很轻，资历尚浅。公司出事后，能走的都走了，没走的都是没有家底、付不起违约金的。
当然，也有纯粹是喜欢这个公司，心怀理想和远大志向，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日后也能做出成绩的那一种。
一共剩下十二个孩子，其中一批本来打算十月出道的。
可……这个计划目前只能被搁置。
“好好练，我承诺给你们的机会一定会兑现。”林冠雪在训练室里给他们鼓劲。
“林哥。”有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一头汗，举起手来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舞台？”
“……”林冠雪迟疑了。
他抿了抿唇：“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练，最迟明年年底，一定会有舞台等着你们。”
这话也不算撒谎。
解决掉这些任务者，让所有人的命运回到正轨上，本属于这些年轻人们的机会就会回来的。
在那个梦里，林冠雪记得这几个年轻人。
柠檬影业倒闭，能走的自然各显神通另择良木，惨的是走不了的这部分人。
他们没有好的家世，在练习室里没日没夜的练习两年，最后却因为公司倒闭而失去了上舞台的希望——那是他们这两年以来一直坚持的信仰和希望。
林冠雪这次咬牙坚持保下来柠檬影业有很多原因。
这些年轻人的命运也算其中之一。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气运散尽而过多影响别人的命运，尽管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孟仪彬将这一切看进眼中，在两人出了训练室后，他问：“你如果想让他们按照原本计划出道的话……”
“不。”林冠雪摇了摇头。
孟仪彬：“？”
“打铁还需自身硬。原本郑总安排他们出道我就觉得赶，这些孩子们太年轻了，等出道之后再不能有这样全身心投入到练习中的时候，正好让他们沉淀一下，也磨一磨心性。”
林冠雪这话说得很认真。
但孟仪彬也明白，这是林冠雪又一次拒绝了他的帮助。
没来由的，他心中出现了一丝慌乱，好像事态正朝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怎么回事，林冠雪已经接连拒绝过自己三次了。
而这后两次明明都是帮助他和柠檬影业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林冠雪给出来的理由倒是也正当。
可孟仪彬就是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就像是……你救了一只小鸟，每日喂食，小鸟也经常因为你的投喂蹭你的手。可有一日你出门回家，喂食时却发现小鸟不再接受你的投喂，自己转头吃起了它打到的猎物。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从练习室回来，林冠雪又带着孟仪彬回到了办公室。
他又处理了一个多小时文件，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今天终于忙完了，小彬哥哥，辛苦你陪我这一天。”
从回到办公室开始，林冠雪就注意到孟仪彬在沙发上垂头思索，偶尔目光还会瞥过来盯着他看一会儿。
林冠雪就当没看见，他可不会主动去了解孟仪彬的心事。
“小雪，你怎么也是柠檬影业现在的主理人，要是来了客人，看见你这办公室……有些说不过去。”
孟仪彬擡头，对林冠雪道。
这话像是斟酌过很多遍。
“我联系了办公用品的公司，帮你购入了一些柜子、摆件，还联系了软装设计师，帮你装一下办公室。你以后和客户来这谈项目也更有底气。我知道柠檬影业现在资金紧张，没有时间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既然有这个时间，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肯定要帮你的，否则要是视而不见，怎么对得起你叫我的这一声哥呢。”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不准备给林冠雪反驳的机会。
孟仪彬看到林冠雪听完自己说的话侧了侧头。
他会用什么理由拒绝？
公司现在本来情况就不好？刚才自己已经说了，资金紧张归资金紧张，视而不见自己做不到，这个理由肯定不合适。
说他并不需要？那自己的话也聊到了，这毕竟是一个公司，总要和别家有项目往来，老总办公室不能看上去那么不像样子。
说……没有那么多客户？那自己就可以把上午从小陈那里听到的“楚总”拿出来说一说，顺便还可以问问林冠雪这到底是谁。
孟仪彬想了很多，觉得自己这回应该考虑够周全，能堵住左右林冠雪拒绝的理由。
岂料林冠雪笑了起来：“好啊，那就谢谢小彬哥哥了。”
“……你怎么说也是老总……你同意了？”孟仪彬没反应过来。
“对啊。”林冠雪莫名其妙：“小彬哥哥愿意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小彬哥哥只是跟我客气客气？”
“不是……当然是真心想帮你。”孟仪彬道。
“那就好，刚才看你的反应，我还以为是我唐突了呢！”
孟仪彬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
之前也不是没帮过林冠雪干着干那。
明明资金、人脉都给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林冠雪都没和自己联系过，或者是因为今天被林冠雪拒绝了两次，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楚总”。
在听到林冠雪答应自己帮他重装一下办公室后，孟仪彬心里竟然……
有那么一丝欣喜？
就好像林冠雪接受了自己的帮助，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雪仔：反向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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