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的神识慢慢收回,身体的沉重感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毕竟是个残废,就算在神识中再怎么轻快,也依然无法下地走路。
现在是深夜,无端睡眼惺忪地跪在地上趴在床边,旁边是被揍得鼻青脸肿鼾声如雷的异众,小望慢慢坐起来,极小声地叫道:“无端?”
无端浑身一机灵。
谁?!
谁叫他真名?难不成是从魔界来追杀他们的?
小望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是本尊……”
异众睡得正熟,小望本不想吵醒他,结果无端立刻给了异众一拐子:“给我起来!是尊上!尊上醒了!”
异众的鼾声顿了一下,一个鲤鱼打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起来:“什么意思?!尊上回来了?!”
小望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环胸,纵使还是那副纤细秀气的模样,已经俨然多了几分魔尊的架势:“没错,多亏你歪打正着,让本尊恢复了一些记忆。”
异众顿时觉得就算挨了无端一顿毒打,他这辈子也值了,见到尊上恢复记忆,更是感动到无以复加,甚至话都说不利索。相比之下,无端就冷静很多,他跪在地上恭敬问道:“尊上您现在情况如何……”
小望揉了揉眉心,说道:“很糟,简直不能再糟了。雪莲只能让我记起一些事。这具身体也已经伤了透彻,不可能恢复到鼎盛时期。”
无端听完后仍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知道是怎样的绝境能把尊上逼得用了万不得已才会用到的保命之法,更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劫难让尊上伤到这种地步,连恢复的可能都没有了。
“谁能把您逼到这种地步……您全盛之时,就算是十个逐华君那样的修真大能也完全不在话下……”
小望的头又开始疼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段记忆仍然是模糊不清的影子,但是能把逼到这种地步的肯定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小望喃喃道,“是一群。仙魔两道都有。”
他闭上眼,试图看清那些影子,结果他什么都没看清楚,反倒在黑红的火光之中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种绝望比那段回忆更令人印象深刻。
小望虽然并未恢复完整的记忆,但当年的那场大战却记起了一二。
十六年前,仙魔两界发生过一场持续了足足五年、撼天动地的大战。
大战起于天煜门一个失踪的弟子,后经仙盟调查,失踪修士一共一千两百五十一人,皆被魔界掳走用于炼药。当时的魔尊,也就是他自己,一口否定根本没有这么做。但仙盟摆出了许许多多对他不利的证据,加之失踪的修士中,不乏名门大家出身,他们并不想把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一开始只是天煜门一个宗门讨伐魔众,后来就慢慢扩散到整个仙盟。
再后来,一个诡异至极的消息在仙魔两界蔓延。
——魔界要搜集三万三千名符合条件的修士用以活祭,以获得通天之力一举歼灭仙盟。
修真界人人自危,谁都害怕自己成了活祭的祭品,见到魔修就即刻诛杀。
这场战争就彻底变成了仙魔两界的大战。
小望只能想起这么多了。
至于他在这场大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天煜门又处在怎样的位置、魔界众人都是什么态度,他全都记不清了。
小望不再回想,那些记忆让他的头开始疼,他问无端:“那场大战……你们记得多少?”
无端回答道:“您让我们两个镇守后方,在您出事之前,我们一直守着魔宫,并未直接参与……那些跟着您参战的兄弟无一生还,我们两个因为守在后方,侥幸捡回一条命。”
小望又道:“魔界现在如何?”
无端摇摇头。
也对,魔界的状况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他们两个肯定就把自己带回去了。
无端说道:“褚鹤心那个狗东西现在把控着魔界上下事物,一开始还打着您的旗号不敢太过张扬,得到了更多人拥簇后,就直接与我们两个翻了脸,对外宣扬魔尊已死,说我们二人已经叛逃人界,下了追杀令。”
异众立刻插话补充:“非但如此……我们找到了一些您还活着的证据,却被他一一销毁!甚至污蔑我们二人想制造出一个假魔尊来控制魔众。”
小望撑着下巴,问道:“还有吗?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无端道:“还有一件事!给您吃下的只有半株雪莲。我们在找雪莲的途中遇见了逐华君,他手中有另外一半,说是要去救他挚爱……”
小望觉得这些还不够,继续追问道:“还有吗?你们两个仔细想想,从我失踪之后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人跪在地上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却都摇了摇头。
无端扒着床边问道:“其实,我们有很多事想问您……”
小望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不用问了,我能记起的事情也少之又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魔界……但也并非毫无头绪。”
小望并不打算瞒着他们偷偷去调查,相反,他借用沈君弦的身体时神魂离体,需要有人在一旁护法,无端和异众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硬是要瞒,也是瞒着亦湖和乐尔两个孩子罢了。
他将在天煜门中遇见沈君弦一事和盘托出,无端很快地理解了小望想去做什么:“这么说来,您要去天煜门调查?”
小望点头道:“毕竟当年大战事出天煜门,从这里着手不失为一条道路。”
“天煜门?”异众皱了皱眉头,突然开口道,“尊上早些年也用神魂离体之术去天煜门调查过,只是调查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给任何人看。我们只知道您去了这个地方,不知道您都做了什么。”
无端的记性没有异众好,听他提了一嘴,对这件事似乎也有些印象:“尊上当时似乎有记录的习惯,但那些记录似乎被褚鹤心一并销毁了。”
别说他们不记得,就连小望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必须往天煜门走一趟,除却需要调查当年真相,更为重要的是……
他要把师尊从火坑里救出来。
逐华君静静地守在冰棺前。
冰棺中的人没有丝毫的动静。
而闵妄然似乎哭累了,力气也没了嗓子也哑了,侧躺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搭着,系统也哄得精疲力尽。
能说的话他都说了,能做的他也都做了。
发红包也不管用,再发下去,他的年终奖就一分都不剩了。
系统贴在他身边,劝慰道:“我懂!你……你不就是想救你那徒弟吗!我告诉你啊,徒弟这东西你不能对他太好,不然他以后怎么欺师灭祖的你都不知道!话本子看过没有?坊间轶事听过没有?我给你装的那个绿色的图标,里面的东西你看过没有?欺师灭祖的例子少吗?我跟你说啊,救不成就救不成,省的欺师灭祖的时候你哭的稀里哗啦……”
不用等欺师灭祖的时候哭。
闵妄然现在就想哭。
系统劝了一大堆愣是什么用都没有,闵妄然原本就通红的眼睛又是要涌出泪来,他自己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你不懂……”
“那你告诉我你哭什么!”系统哀嚎道,“你说你为什么哭!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
闵妄然顿了一下,像是要跟他解释了,挣扎半晌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想死的活不成,不想活的死不成。
那一株雪莲,掐断了闵妄然的两个念想。
洞府中的灵气充盈,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冰棺中的人即将苏醒,逐华君在等,闵妄然也在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难挨的很,逐华君守了整整两个时辰,也不见沈君弦睁开眼睛。
“为什么……”
逐华君踉跄起身。
“为什么!应该醒了……君弦应该醒了!”
他脚步摇晃,十指紧紧抓住冰棺边缘。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醒……”逐华君猛地回头看着闵妄然。他的双目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闵妄然的衣领,“是不是血还不够!”
说着,他抄起旁边的匕首就要再次捅进闵妄然的心口。
闵妄然没有挣扎。
他没力气了,就算逐华君一刀把他捅个对穿他也不想挣扎了。
刀尖离闵妄然很近,几乎下一刻就要刺破皮肤,闵妄然甚至任命似的闭上了眼,系统都比他着急,不停地叫他,绕在他旁边团团转。
“你别让他扎你!现在已经流了不少血了,失血过多会出人命的!!!”
系统不知所措,慌乱之下甚至飘到闵妄然的胸口试图替他挡刀。
就在此时,逐华君身后的冰棺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师祖?是你吗?”
逐华君手中的匕首嘡啷落下。闵妄然也如同断线木偶般摔到在地。他越过逐华君,往沈君弦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很快地把视线移开了。
逐华君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冰棺前。
“君弦……”
他伸手想要触碰沈君弦的脸颊,沈君弦微微一颤,往他的手心里轻轻一靠,眯起眼睛笑了。
沈君弦说:“师祖,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小望(套着沈君弦皮的):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潜台词:醒醒!都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