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妄然深吸一口气。
系统：“听懂了？”
闵妄然：“懂了，又好像没懂。”
系统啧了一声，说道：“你这么想，去青楼嫖.娼还得拿钱呢！黑市上一个不怎么样药人就要大几十万灵石，这几个人又把你当替身又让你做药人，你还得克制着自己顾全他们的情绪，他们给你拿钱怎么了？”
闵妄然乍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去青楼嫖.娼要拿钱，让他当替身，也需要这几个人拿钱。
他擡眼看了看系统，又低头沉思了片刻，顿时觉得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他抓着胸前的衣服喘了几声，半晌说不出话。
没事，系统没什么脑子，就算说这话应该也是无心的。
闵妄然这样安慰自己。
“你怎么了？”系统关切地问道，“余照月给你下的毒还没到发作的时间，怎么现在就开始难受了？”
闵妄然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他勉强一笑，说道，“我没事，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是心里有点儿堵。”
“不用觉得难受。”系统安慰他道，“这都是他们欠你的，况且在一些特定情况下造成的伤害，原本就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他们一边享受着替身的付出，一边糟践着你的身体和精神，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闵妄然一怔，又长叹一口气，扯着唇角苦笑一声。
也对。
他心疼这些人做什么？
要是没有遇见小望，他就成天煜门山下一具无名尸骨了。
沈君弦吊着一口气让他逃离天煜门，又不是让他自我了断的。
他带着三个孩子躲躲藏藏数十年，有些事他本以为能在一时平淡的生活中渐渐遗忘，可是只要一想起来，心口就会隐隐作痛。
他忘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灵力时薛正减得意的眼神，忘不了因为他丢了宗门的脸，所有人都对他冷言冷语拳脚相向，更忘不了曾经有人接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心血被尽数摧毁时的绝望，明明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逃离天煜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想的居然是自我了断，而不是向这群混账复仇。
闵妄然笑了笑：“对，没错，这都是他们欠我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用觉得屈辱……他们要偿还的还远远不够……”
系统见他想明白了，激动地双手一拍，称赞道：“这样才对嘛！我跟你讲，能用钱来弥补的伤痛是最不值一提的，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能称得上事，钱最有用却又最没用。”
闵妄然狠狠瞪他一眼，说道：“我不用你教我！”
系统松了口气。
这才对味儿。
他的宿主就应该是这副冷心冷情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像什么话？
接下来要做的，可就不只是让这几个渣男损失一点儿钱财了。
闵妄然次日起的晚了。
昨天和系统算了半宿的账，又为了钱吵了大半夜，自然没什么好精神。他睡到将近晌午才起，醒来的时候，还对着陌生的摆设愣了好长时间，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搬到了齐风的住处。
他穿好衣服，隐约嗅到一丝饭菜的香气，走出寝室，外面的桌子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菜，闵妄然怔了片刻，走到桌前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些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还没来得及惊讶，齐风就又端着一盘菜进来了。
“醒了？”齐风把菜摆在桌子上，让闵妄然坐下，给他递过碗筷，“我给你留了早饭，出去一趟回来发现早饭一点儿都没动，就猜你应该还没醒，估摸着快到晌午了，就直接做了午饭，你快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闵妄然坐下的时候还在发愣。
他之前的作息极其不规律，在家的时候有亦湖做饭，他会稍微收敛一点儿和孩子们一起吃，但一离了家，往往都是饿了就吃，一天下来有时候吃四顿，有时候一顿也不吃。
他颇不自在地端起碗筷，勉强笑了笑：“谢……谢谢师叔。”
齐风揉了揉他的头发：“谢什么？搬到我这里，还能饿着你不成？”
闵妄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扒拉了几口饭菜掩饰尴尬，小声嘟囔着：“想不到师叔还会做饭……”
味道还不错。
比亦湖做的饭好吃那么一点儿……嗯，也就一点儿吧。
齐风笑道：“宗门内的菜虽不算难吃，但一直都不合我胃口，我成为司仪之后就自己弄了个小厨房，学着做些平日里吃不到的解解馋。”
说着，他轻轻掐了一下闵妄然的腰，摇头叹息道：“多吃点儿，瞧你瘦的。”
闵妄然端着碗往旁边挪了一下，躲开齐风的触碰。齐风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不碰你不碰你，你安心吃……”
闵妄然从碗里擡起头，看了看齐风，又默默地挪回去了。
这下系统不乐意了：“你挪回去干什么？”
闵妄然道：“他以后估计得天天给我做饭，我白吃白喝，无以为报，碰一下也没什么。”
系统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相信他？！要是有一天你栽在他手里，我可不管！”
闵妄然的眼神带着几分怨怼，又扭头给自己夹菜。
就算要栽在齐风手里，那也不是现在。
起码他的饭做的不错，要栽也是先吃饱了再栽。
齐风跟他一起吃，悄悄观察着闵妄然的一举一动，突然问道：“小妄，你小时候挨过饿？”
闵妄然点头：“嗯。算是吧。”
齐风心道果然。
不按时吃饭，有点儿好吃的就会把自己吃到撑，这些不良习惯都表明小妄曾经挨过饿，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齐风救过挨饿的孩子，那些孩子饱一顿饥一顿，不知道下一顿饱饭是什么时候，当眼前有了吃的，往往会把自己吃到撑。
系统听见这个问题，忽然想起之前宿主管他要鸭血粉丝汤的情景了。
一碗接着一碗吃，系统看了都有些害怕，他还以为是宿主本身胃口就大，没往其他的方面想过。
怎么这么大了，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齐风叹气，小心地询问道：“小妄，你来宗门之前都经历过什么，能告诉我吗？”
闵妄然咽嘴里的饭：“能吃完再说吗？”
齐风取过一双新筷子，往他的手腕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不准吃了，再吃就要撑坏了。”
闵妄然哦了一声，却也乖乖地放下了碗筷，思索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被父母扔了。”
齐风问道：“为什么？没有父母会无缘无故扔掉自己的孩子。”
闵妄然摇摇头：“我不知道。”
齐风：“你当时多大了？那时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多少？”
闵妄然忽然警惕起来：“问这些做什么？”
齐风顿了顿，顿时也觉得是自己关心过头了，况且不会有人愿意反复描述被父母抛弃的情景，他连忙向闵妄然道了歉，闵妄然的眼神里仍然有些戒备，见齐风不再询问也就不怎么追究了，端起碗筷准备继续吃。手腕上又防不胜防地挨了一下。
“再吃下去真的要撑坏了。”齐风无奈道，“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晚上还有的吃，不如留些空子吃晚上的？”
闵妄然这才真正地放下了碗筷，要帮齐风一起收拾的时候，又被齐风拦下了。
他只好坐着，等齐风一个人收拾完碗筷。
闵妄然在房间中呆呆地坐着，系统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说道：“其实，我也挺好奇你小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我又不是齐风，你总能给我讲一讲吧？”
闵妄然噗嗤一声笑了：“其实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父母把我扔在了路边，然后我就靠捡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冷饭度日……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被妓院的人捡到，又因为发了高热被扔了出来，然后就来到了天煜门。你还想让我说什么？说我是怎么跟狗抢饭的吗？”
系统挠了挠头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闵妄然瞥了他一眼，用手托着下巴，不说话了。
其实他知道这两个人想问他些什么。
他们想问的，是他被父母抛弃时的细节。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想帮他找到父母或者是帮他治疗儿时创伤，那都是闵妄然至今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段往事。
他被父母抛弃前过的真的很好。
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和祖父母都将他视若珍宝，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对他说，全家要搬去一个更好的宅子。
那时他应该只有三四岁，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在马车上颠簸了几个月来到了新的宅子，很快就只顾得嬉笑玩闹，日后想起的时候才发现，从那时起，他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祖父母了。
再那之后，父母经常带着他四处漂泊。
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着父母游山玩水，见了很多从未见识到的人和事。父母带着他来到了天煜门的地界，躺在母亲怀里睡觉，迷蒙之中隐约听到“寻求庇护”“仙君”之类的词，迷迷糊糊地睡下，再睁眼的时候，父母已经带着他躲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是一处又黑又僻静的角落。
母亲让他吃下一颗糖丸，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地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娘，娘和爹爹很快就回来，不要乱动，不然娘就找不到你了。”
他狠狠点头，乖乖应下，说自己一定就在这里等，不会到处乱跑。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父母。
他的记性很好，即便那个时候只是个孩子，现在他依旧能清晰地描述父母的面容。
他现在大了，隐隐猜到了一些。
闵妄然常常想，父母若是带着他一起逃，会发生什么呢？
若是父母知道他以后会遇到那些事，会不会就不丢下他一个人了？
闵妄然偷偷蹭了下眼睛。
要是他那个时候反应过来即将被父母抛弃，一定会冲上去抱住他们的腿，让他们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要是他能再次遇到父母，一定会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会丢下他。
齐风收拾好了东西回到房间，闵妄然立刻收敛了神色，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齐风说道：“我记得你原本的住处还有些东西没搬过来，是要紧的东西吗？用不用我派两个人帮你？”
闵妄然本想答应，毕竟有些东西不能装进纳戒，必须得靠他自己搬过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东西不能让齐风看见，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齐风：“不用了！我……我一个人能搬动！”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真正看见那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机械时，顿时又觉得后悔了。
系统跟着他走近满是灰尘的房间，闵妄然小心翼翼地拂去机械上的灰尘，一件一件地装进纳戒中，收拾了一半收拾累了，干脆把活儿都丢给了系统，自己躺在床上发呆。
系统满脸的不情愿。
“宿主。”系统问道，“齐风想给你派下手，你怎么不要呢？”
闵妄然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你继续收拾吧，马上就知道了。”
系统只好继续收拾，一擡头，又被漫天的灰尘呛了个正好。
他打开面前落满了灰尘地精美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件衣服，系统抖开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件女装。
“你怎么还有女装呢？！”
闵妄然支起身子看了一眼，然后又躺下了，说道：“沈君弦送的，我看做工挺好，琢磨着卖了能有个几两银子，我就没舍得扔。”
系统觉得他是在找借口。
什么没舍得扔？分明就是他自己想穿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把这件衣服悄悄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
系统接着打扫，擦去器械的灰尘，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像蝎子尾又像人脊骨一样的东西，用绳子捆着，一共有好几条。系统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闵妄然终于从床上下来，挪到系统面前看了看，解释道：“这是件法器，我想留着自己用的，但是都被薛正减给砸了，所以就成了一堆废铜烂铁。你放心，也就看着吓人，实际伤不到人的。”
系统讷讷地点头。
宿主比他想的更……更不简单。
闵妄然解释完，又回去躺着了。
系统收拾完了一件又一件奇形怪状的法器，除了几个宿主叮嘱过不要乱动的大家伙，其他的收拾的差不多了。
系统保持实体的时候也是会累的，他瘫坐在地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目光环视一圈，本想欣赏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却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件东西的形状有些奇怪。
虽都是用这个世界的材料制成的，但明显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产物。
他把那东西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一番，咔哒一声，却将系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宿主，宿主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现。
按照惯例，他现在应该上报主系统的。
系统抿了抿嘴唇，拍下那东西的照片，犹豫良久，却把照片删除了，连那件东西都扔在了自己的空间中，用密码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