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无歌 作品

魔窟又炸了【晋江正版】

魔窟又炸了【晋江正版】

褚鹤心把分神收回,沉入识海。

他把薛正减藏在了自己的识海里,识海最深处的地方。

薛正减下半身浸泡在血色的水潭中,衣服早已被水潭腐蚀,血水划过皮肤总能带来一阵烧灼似的刺痛,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头发散乱,嘴唇苍白,整个人疲惫不堪,早已看不出半分昔日剑尊的模样。

他听见识海中有人靠近,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又快速移开了目光,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褚鹤心来到水潭面前,饶有兴趣地蹲下来,笑道:“剑尊感觉如何?”

薛正减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褚鹤心干脆盘膝而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薛正减保持齐平:“你不该对我这么冷淡,我好心救了你的性命,把你留在这里,养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总该回报我一下。”

养?

所谓的养,就是把他丢在这个水潭里,替褚鹤心处理一切负面情绪。

血色的水潭咕嘟咕嘟地冒起几个泡,又很快归于平静,片刻后,薛正减口中泄出一阵痛苦的呻吟,露出的手臂上又多了几道新伤,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不知道剧痛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坐在面前的褚鹤心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直到他恢复精力之后才又掐住他的下巴逼他说话。

“剑尊只是受了伤,既不是哑巴了也不是聋了,我好心好意地来跟你聊聊天,你怎么连一句回应都不肯给我呢?”

薛正减努力平复气息,他的修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修复身体的伤口,抵挡水潭带来的恐惧与怨气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的精力,他喘了口气,颤抖着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哈。”褚鹤心笑了一声,“我想要的多着呢,只是剑尊现在这副样子,想必也给不了我什么。所以我打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剑尊送出去。”

听到“送出去”三个字,薛正减的情绪难得起了一丝波澜,然而这是在褚鹤心的识海,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会被褚鹤心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把手伸进水潭中,掀起一抔水泼向薛正减的脸,不光是薛正减被水溅到的脸,连自己的手也被潭水灼伤,正滋滋作响。褚鹤心甩甩手腕,伤口很快恢复了,然而薛正减脸上的伤却逐渐连成一片,血液混着潭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颊落下。

“效果不错,下次再抓个人进来。”褚鹤心眯起眼睛笑道,“如果不是现在需要用你,我其实还挺舍不得你的。”

他是舍不得薛正减替他净化这一潭的污秽。

薛正减被关在这里许久,大致明白了褚鹤心到底在恐惧什么东西。

许多年前,褚鹤心偶然撞见了一道裂隙。

那裂隙里的东西并非此世所有,天上飞的铁皮法器、高耸入云的楼阁……短短几息后又发生变化。从未见过的异兽、手持木棍的修士等等等等,皆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褚鹤心想要迈出裂隙,却被透明的屏障拦下,一只硕大的眼睛隔着屏障与他对视,然而只停留了片刻后,裂隙便被修复,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管褚鹤心再怎么想去寻找都杳无音讯,仿佛刚刚所见只是他的错觉。

褚鹤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就像是一个琉璃球。

而他们所有人,都像是被养在琉璃球里面的鱼。

有人在外面盯着他们,而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哪怕修为直逼飞升,也无法打破琉璃球的牢笼。自此,打破牢笼便成了褚鹤心的心魔。

无法破壳的恐惧在他的心里扎根,渐渐地布满整个识海越扎越深,若他一直这样恐惧下去,他的修为无法再提升半分,而他这辈子也只能被困于这个世界里,死去就是死去,像是往水里面丢了一颗石头,除了一圈圈涟漪,其他什么而言留不下。

所以褚鹤心才会把修士抓进识海,困在水潭中,替他承担所有恐惧。

自从上次魔窟一战后,薛正减精疲力竭,又因为用了褚鹤心给他的药物生出了魔气,再也回不去天煜门,只好向褚鹤心求助。

容身之所倒是有了。

薛正减被抓来的时候,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已经了无声息,锁链慢慢松开那人的手,残破不堪的身体渐渐沉入水潭中,最后变成水潭的一点养料,而他则是取代了对方,被关在这里。

薛正减垂下眼眸,一时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他的名声是保住了,却落得个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颇有些绝望地向褚鹤心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褚鹤心换了个姿势,托住下巴,把魔窟的现状向薛正减娓娓道来。

“魔窟几乎压制不住了,下一次魔窟的爆发,便是所有人的死期。玄青派人去魔窟上方查看过情况,无数不可名状的怪物顺着石壁往上攀爬,不断敲击着上一次留下的封印。”

薛正减闭了闭眼。

“死……死了倒好。”

现在的死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要么死在褚鹤心的识海,要么死在魔窟,成为低下魔物的养料。

薛正减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所以根本不在意此世最后到底会落得个怎样的结果。

“是,死了确实不错。”褚鹤心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可是怎样去死,不是剑尊最在意的事吗?”

薛正减闻言一怔。

他一辈子都在奔向剑尊这个名头,除了这个名头外,他再也没有别的抓得住的东西了。

为了这个名头他明里暗里害死了多少天之骄子,甚至连故友之子都骄纵成了一副不成器的模样,不惜与褚鹤心这种货色同流合污只为保住修为……

不就是为了抓住剑尊这个名头吗?

如若他保住了这个名头,后世有人提起时,便只会提起他是个为天下苍生献身的前辈,不会知道他曾经与魔族勾结,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扼杀了多少的天才。

他是离死不久了,可是在怎么去死这件事上,他至少要搏一把。

薛正减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舌尖尝到了苦涩腥甜的血腥气,他擡起头,无神的眼睛里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光彩,然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又瞬间暗了下去。

“你骗不到我……”

薛正减长长地叹气。

“我修为已废,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填补魔窟?”

褚鹤心笑道:“你那好徒弟不就没什么修为吗?不照样能被献祭,去填补魔窟?”

听到“徒弟”二字,薛正减一时想不起来褚鹤心口中的徒弟到底是指哪一个,直到听见被献祭,他才想起来,褚鹤心口中的徒弟是闵妄然。

也是一个被他废掉的天才。

“他……可他是浮罗沙……”

薛正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褚鹤心摇头打断。

“据我所知,他跳下魔窟的时候,体内早已没有了浮罗沙充沛的灵力,而是靠别的阵法来封印的魔窟。”

褚鹤心一边说着,双指点上薛正减的眉心,把一道阵法传输给他。

“你在魔窟周围布设此阵,跳下魔窟的时候,自然与你那好徒弟是同一个效果。”

阵法的模样在薛正减的识海中慢慢呈现,不是什么极难的阵法,倒确实是他没见过的。薛正减双眼发直呆愣了许久,而后怔怔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褚鹤心道:“自然是因为,我想要引起世界之外那位大人的注意,然后随他离开这个世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识海中并无一丝异常的拨动,甚至与往日相比还更平静一些,所以褚鹤心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想引起那劳什子大人的注意,帮不帮自己,可能只是他顺手的事情。

话音刚落,褚鹤心打了个响指,束缚住薛正减的铁链咔哒一声断裂,而他身上的衣服也瞬间完好如初,除了神色有些苍白,乍一看去依然是那副仙君模样。

“但我要提醒你。”褚鹤心突然说道,“为了封印魔窟,玄青现在与魔尊联合了,他们有铲除异己的心思,你最好不要让他们发现。”

薛正减被放出来后又立刻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长袖一拂,淡淡说道:“与虎谋皮,没有好结果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他怨怼地瞥了褚鹤心一眼,褚鹤心倒也不在意,反而笑意盈盈地对他道:“是是是,道君您说得对,与虎谋皮自然没有好结果。那位就再次祝您万事顺利了。”

褚鹤心打开了识海的出口,薛正减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身影一闪就消失无踪了。

但褚鹤心似乎并不害怕他会违背与自己的约定亦或者不像刚刚所说去封印魔窟,方才他对薛正减说过地每一句话都像是命令一样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不是劝说,是惑心术。

识海的外面是一片荒芜,魔物纵横。

薛正减环视四周,很快便看见了天煜门的山尖尖,从方位来看,他所处的位置应该就在魔窟附近。

然而他并不能回天煜门,现在的正道已经和魔道混在一起,天煜门没了他估计也早就乱成一团,不成气候。

不过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天煜门也好、门中弟子也好,都是他维持天下第一剑修名头的工具。如今他快要死了,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工具,自然也不用回去上演一回煽情戏码。

他从识海中找出褚鹤心教给他的阵法,一步一步地往魔窟的边缘走去,站在边缘往下望,如今的魔窟比往日更要可怖,那些魔物的哭嚎似乎就在耳边回响,洞口刮起阵阵阴风,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整个人吞进去。

薛正减努力稳住身形,把仅剩的一丝灵力从身体中抽取出,这个阵法需要的灵力并不是很多,画起来也比想象中简单。薛正减猜测,这阵法或许不能彻底封印魔窟,但只要给世人留下一口从喘息的时间,他依然能成为世人口中的英雄。

他断断续续地画了半个时辰,偌大的阵法才大致成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迈向阵法的中央、魔窟的正上方、闵妄然曾经站过的位置。

薛正减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双手撚起剑诀。

“起——”

刹那间,天空被乌云笼罩。

魔窟中的鬼怪嘶吼着从封印中挣脱,争先恐后地把薛正减拉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