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同远在都城的弗兰克通过书信，报过平安后，阿瑞娅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
脑中浮起这一念头时阿瑞娅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库索托王宫当做了自己的家，也拥有了许多难以割舍的朋友。
记忆中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和朋友，仿佛离她逐渐远去了……
阿瑞娅正坐在马车上恍神时，突然车身一晃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凯莱恩的一声冷喝：“你还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阿瑞娅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只见凯莱恩坐在马背之上，拧眉望向道路旁的树枝，神情里含着一丝不耐。
随着凯莱恩的视线看去，阿瑞娅瞥见了一双熟悉的黄金眼瞳，在与她目光相接时，那金黄的眼眸倏的一亮，身影微动，似乎要朝她扑来——
阿瑞娅“刷”一下拉上了车帘，冷了声音对凯莱恩道：“走吧，别管他。”
凯莱恩看了一眼马车，又看了一眼蹲守在树上的灰烬，没有再开口，只驱着身下的马匹继续前进。
而灰烬静静地待在树上，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眼眸黯了下来。
库索托国内没有大事发生，阿瑞娅一行也就不忙着赶路，只把这次回国当做一次出游，很是悠闲。
不知不觉间已是秋天，空气中已有凛冽寒意，无意间看见道路旁的染红的枫叶，阿瑞娅突然开口道：“纳邑河谷，最美的就是枫叶了吧？”
凯莱恩骑马行在马车一侧，轻笑道：“不远便是南境，陛下想去看看吗？”
阿瑞娅确实有这个想法，当即笑着应道：“好久没见莫艾丽了，正好也看看安提家族如今是怎样的景象。”
知道阿瑞娅要来的消息后莫艾丽极其欢喜，她带着密密麻麻的蚁兵几乎将通往南境的大道铺满，只为迎接阿瑞娅一行的到来。
见到这样的大阵仗，阿瑞娅不由得眼皮一抽，不管何时，见到这么一大片爬虫类生物她还是有些不适。
安提家族现在是南境权势最胜的家族，有不少小家族依附其而活，因此阿瑞娅不仅见到了硕大的蚂蚁，还有五彩斑斓的蝴蝶、毛茸茸的蜘蛛、举着大刀的螳螂……
真是捅了昆虫窝了……阿瑞娅轻吸口气想到。
莫艾丽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到阿瑞娅面前，恭顺的弯下身来，说道：“陛下，我们终于相见了。”
她额角的触角落在阿瑞娅的手背上，是茸茸的触感，还有一点轻微的痒意。
阿瑞娅将莫艾丽扶起身来，一旁的小女孩一直好奇地看着她，女孩额角的触角轻轻摆动着，说道：
“陛下？你是母亲总是提起的那个陛下吗？”
“伊莎，不可冒犯陛下，快朝陛下问好。”莫艾丽摁下女孩的头，厉声道。
阿瑞娅笑着伸手摸了摸伊莎的头，问道：“这是你选定的下一任家主吗？”
“这是这一批中最强壮的孩子。”莫艾丽看着伊莎的目光中含着隐隐的骄傲：“肯定会成为陛下最忠诚优秀的臣子。”
“很厉害啊，小伊莎。”阿瑞娅望向伊莎的眼神柔软，温声夸奖着。
伊莎额角的触角动了动，昂起头认真地看着阿瑞娅说道：“我会成为，陛下最忠诚、最优秀的臣子。”
“我知道。”阿瑞娅唇角微弯，轻声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我亲爱的小伊莎。”
莫艾丽说得没错，秋天的纳邑河谷美不胜收。
如鲜血般热烈的枫叶落在清可见底的溪涧中，铺成一条缓缓流动的红色河流，在这一片视觉的喧闹中，连世界也变得热闹生动起来。
阿瑞娅坐在溪涧旁的巨石上，身上披着秋日金灿的阳光，脚下是涓涓的冰冷溪水，周遭安静得她甚至能听到枫叶缓缓落下的声音。
阿瑞娅伸出手去，接住一片自头顶落下血红的枫叶，举到眼前，遮住灿烂的阳光，慵懒道：“出来吧。”
她的声音飘荡在水流之上，像一朵无意间掠过的云，轻柔而飘渺。
过了一会儿，似是一阵微风吹拂，树叶传来簌簌响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阿瑞娅面前。
更多的枫叶随着黑影的动作飘落下来，阿瑞娅掀起眼皮看了默不作声的灰烬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还准备跟我们多久？”
他们从诺维尔王国到南境走了多久，灰烬就跟了他们多久，像锲而不舍的影子般，既赶不走，又抓不到。
更加无法沟通……阿瑞娅撑起身来，看向一如既往沉默的灰烬，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你跟着我，是又接了要杀我的悬赏吗？”
灰烬没有作声，只是以那双黄金眼眸安静而固执地看着她。
而更令阿瑞娅恼火的是，即便灰烬什么也没说，她却能读懂他的眼神，甚至清楚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他没有。
可他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默契了，阿瑞娅几乎是气恼的随手捡起手边的石块朝灰烬砸了过去。
灰烬的身子下意识的想动，却强行忍住了，任由石块砸在他的身上。
“那你想干什么？你是打算就这么跟着我到库索托，到王宫里去吗？”
阿瑞娅定定地看着灰烬，拔高了语调质问道，她的眼眸里燃烧着怒火，漆黑眼眸明亮而生动。
阿瑞娅对灰烬的怒意未曾消减，即使他也一直锲而不舍的寻找她，在人鱼一战中出了不少力。
可阿瑞娅却始终不能释怀，是灰烬将她绑出了都城，令她承受了许多苦难，也是他不顾她的安危将她亲手送到了尤塔西斯手上。
“你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阿瑞娅缓缓伸手落在灰烬的胸口，她曾经用尖刺扎进的地方，而她的另一只手，落在了灰烬腰间，那银色尖刺之上——
“这样的想法，现在也不曾改变。”
阿瑞娅抽出尖刺，而灰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缓缓垂下眼睫，又执着的擡起，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瑞娅的脸庞，直到锋锐的尖刺再次抵在他的胸口，他的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阿瑞娅握着尖刺的手一片冰凉，可她抚在灰烬胸膛上的手心却是热烈而滚烫的，在手下心脏的博博跳动下，她握着尖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忽然灰烬握住了她的手腕，那炽热的手掌烫得她的身体一阵战栗。然后他面不改色的，推着那柄尖刺，缓缓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很快涌了出来，滴在岩石上，像飞舞的枫叶一般，妖冶而热烈。
一滴血啪的一声溅到了她的手上。
阿瑞娅的手似是被那鲜血一烫，猛然一抖松开来，银色尖刺掉下来砸在石块上，发生清脆的响声。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阿瑞娅飞速地挪开眼去，不愿看那流血的伤口一眼。
而灰烬没有管流血的伤口，只是伏下身来，以近乎谦卑的姿态，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会……成为最忠诚、也最优秀……”
他缓慢而生涩地模仿着那一天伊莎说出的话，同时向阿瑞娅投来不安而渴求的目光。
“只要……和你一起……”
阿瑞娅看着灰烬的发顶，像是看着一只大猫抛下所有自尊，垂下高贵的头颅。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只是在看到灰烬的示弱和恭顺后，她的心中似乎并没有升起喜悦的情绪。
“你永远不会是一名忠诚而优秀的臣子。”
阿瑞娅以近乎冷酷的语气说着，灰烬的眸光在那一瞬也黯淡下去。
“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一名卓越且信守承诺的杀手。”
灰烬身子一顿，缓缓擡起头来，只是他的眼眸里满是不确定和疑惑。
这是在夸他……
阿瑞娅转过身来，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脸庞熠熠生辉。
“你还记得你曾经接过我的悬赏吗？”
“暗巷的杀手接下的任务，除非身死，必须完成。”
这是凯莱恩告诉阿瑞娅的，也让她稍微懂得了为何灰烬如此执着的要将她送到人鱼手上。
“可我的任务，你还没有完成。”阿瑞娅朝灰烬的方向俯下身去，盯住了他的眼睛。
阿瑞娅不敢轻易对灰烬付诸信任，却也舍不得他这一身本事。既然在灰烬的心中，任务是第一重要，那她便要用任务来拴住他。
“我要找一个保护我、只忠于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
“在找到那样的人之前，你可以跟在我的身边。”
看着那双明亮的黄金眼眸，阿瑞娅还是没忍心，给灰烬留下来第二个选择。
是费尽心思找到那样的人，还是选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阿瑞娅给了灰烬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灰烬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之后灰烬便光明正大的加入了骑士团一行的队伍，他的行踪依然隐秘，但却能时刻出现在阿瑞娅身边，以警惕的眼神打量所有靠近她的人。
凯莱恩对他不厌其烦，却碍于阿瑞娅的面子什么也没说
一路奔波终于抵达了都城，早已经接到消息的利奥铎和弗兰克早早来到城门迎接阿瑞娅。
穿得金光闪闪的利奥铎一脸笑容看着缓缓停下的马车，却在看到突然冒出来抢在凯莱恩面前扶阿瑞娅下马车的灰烬时，瞬间脸色一沉。
这是个什么东西——
利奥铎微眯着眼，暗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