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有记忆起,便是在一堵灰色的矮墙边长大,那里残破又阴暗,潮湿的墙角遍布墨绿的青苔。
阳光仿佛永远无法照耀到这里,每天有无数人经过这里,他们形色匆匆,随身的武器被鲜血浸染,低哑的声音里藏着恶毒的咒骂。
流血和斗争每天都会发生,死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有人专门负责处理尸体。
年幼时的灰烬便做过这种事,还未完全化为人形的手掌将值钱的东西从尸体上扒下来,再将毫无用处的尸体焚烧掉。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尸体也是需要争抢的,而上一刻才扒下来的财物,下一刻就很有可能被人抢走——
但灰烬从来都是胜者。
灰烬并不清楚自己的种族,他没有父母,被一个男人捡到,丢到巷子里像一颗杂草般长大。
而或许是得益于他优越的种族天赋,又或许是他天生冷血专注的性格,他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成长着,成为了巷子中最为瞩目的存在。
后来灰烬才知道,他生活的地方叫做暗巷,是大陆上最大的暗地组织。而那个将他捡回来的男人拉蒙德,就是暗巷的建立者。
拉蒙德看出了灰烬的天赋,送给他两把银色尖刺,将他招揽成了一名杀手。
杀手很好,至少比处理尸体要挣得多。灰烬这样想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灰烬和拉蒙德的联系才逐渐多了起来。有着极其灵敏的嗅觉的灰烬知道,拉蒙德和普通的兽人不一样。
他没有任何种族的特征,也没有尖利的爪牙和坚韧的皮肤,他似乎在躲藏着什么,永远生活在暗处,从不暴露于外人面前。
灰烬不知道拉蒙德属于哪一类的兽人,因为他见过的世界太小了,他知道的东西也太少了,他甚至连字也不会写。
而这些,都是后来拉蒙德教他的。
“一名顶尖杀手,至少需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拉蒙德告诉灰烬道。
灰烬学得很快,他不仅学会了写字,还将拉蒙德屋内的藏书都看完了。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书里面有那么多与神明和历史有关。
“人应该有自己的信仰。”拉蒙德说道。
可灰烬还是不懂。
信仰是什么东西?能给他温饱,让他在每一次战斗中全身而退吗?比起信仰,金钱才是更为真实,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听到他的疑惑,拉蒙德轻笑:“如果没有信仰,那有钱也是好的。”
于是灰烬开始接悬赏最高的任务,与最强大的敌人厮杀,看着金银财宝将他的小屋慢慢填满,好像他的心也被渐渐充实。
直到那一天晚上,他被一种奇异的气息吸引着来到一扇窗前,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她身上的气息和拉蒙德很像,却比他更加纯净美好,像是沾着雨露的皎洁花朵,湿漉漉的垂下来。
这是灰烬第一次没有接到任何任务,而主动靠近一个人。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发出的振鸣。
灰烬嗅闻着少女的气息,舔舐着她的掌心,将自己的味道留到她的身上,他知道这对于杀手而言有多冒险,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即使后面为了甩掉少女身边讨厌那条讨厌的银狼而费了不少精力,可他还是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他们终究还会相见。
而这一天来得不算迟,只是与他预想得不同——少女成为了他的任务对象。
那她无法属于他了,灰烬麻木地想到。
在暗巷中接下的任务,除非身死,必须完成。
这是拉蒙德定下的规矩,他不能违背。
所以灰烬拼尽全力将少女从守卫森严的王宫抢了出来,在与世隔绝的山岭中,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是一段称得上“美好”的时光。
即使灰烬知道少女的顺从是伪装,她的引诱是有所企图,可他心甘情愿的被少女牵着鼻子走,宛如主动跳进陷阱的困兽般,越陷越深。
他在深夜化作原形舔舐她,不仅是想以自己的气味驱逐野兽,更像是在宣泄这一份想与她更加亲近而不得其法的心情……
面对少女的质问,灰烬挣扎过,却最终归于沉默。
他从来不曾违背过拉蒙德的命令,他接下的每一单任务都完美完成,他是暗巷的顶级杀手。
所以他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摒弃令他心烦意乱的想法,刻意忽视少女憎怨的眼神——
却在那一句“你知道的,我的名字。”中前功尽弃。
“阿瑞娅。”
当灰烬喊出她的名字时,他感到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那是属于命运的羁绊。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们分离。
在结束任务后,灰烬没有回到暗巷,而是固执地留在了阿瑞娅身边。
他在一开始阴差阳错间就接下了阿瑞娅的任务,暗巷的杀手向来遵守规矩,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任务。
他要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这是拉蒙德曾经教给他的。
当灰烬告诉拉蒙德他不再当杀手,而是要去给阿瑞娅当护卫时,他给出了便是这样一个理由。
这时头发已经花白的拉蒙德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挥挥手让他离开:
“你可真是廉价。”
这是拉蒙德对灰烬说的最后一句话。
灰烬回去后想了很久,那看似丰厚的赏金,换来他一生的守候,着实是一份极其不对等的交易。
廉价吗?灰烬点头,确实廉价。
可他愿意。与杀手比起来,护卫是一件太轻松不过的工作。
王宫的安保相当完善,灰烬唯一需要应付的就是如同扑花的蝴蝶一般围在阿瑞娅身边打转的男人们。
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学习中,灰烬能分辨出来哪些人是单纯为了阿瑞娅的权势与美貌,而哪些人又是与阿瑞娅关系甚笃、非同寻常。
但很多时候灰烬宁愿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样他就能不管不顾的将那些人都赶走,只留下他独享花朵的芬芳。
就像今天一样,阿瑞娅的心情很好,因为那只头发半白的鸟儿回来了。
灰烬百无聊赖的趴在树干上,身后的长尾摇晃着,微眯着眼睛盯着窗内笑容满面,含情脉脉的两人。
自赫斯提安外出传道以后,阿瑞娅便很少与他见面,平时交流只凭借书信。
因此阿瑞娅今天很高兴,在晚上的宴会上也多喝了几杯,直到赫斯提安回去安顿休息,她才被简扶着回到了寝宫。
简单梳洗后,她打开窗户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却看见窗外树干上两盏黄澄澄的小灯笼。
今天一天没见到他,原来藏在这里……
阿瑞娅轻笑一声,朝窗外招招手,喊道:“灰烬。”
黑色的大猫跃了过来,落在窗沿之上,粗长的尾巴晃了晃,似乎在回应她的呼唤。
暖融的皮毛味道传来,是清新的丛林雨露的味道,混合着初春隐约的花香和空气中湿润的泥土气息,阿瑞娅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你去哪儿了?”阿瑞娅轻轻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伸出手去摸了摸大猫皮毛油亮的颈部。
灰烬低下头来,先是嗅了嗅阿瑞娅的手掌,又伸长脖颈嗅了嗅她的脸庞。
喝酒了,但应该没醉。
这样想着,灰烬先是舔了一下阿瑞娅的脸颊,又蹭了蹭她。始料未及的阿瑞娅被他蹭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连忙伸出手揽住了大猫的背。
“痛——”
阿瑞娅捂着被他舔过的脸颊,微微皱起脸来,她伸手拽了拽大猫的胡须,又摸了摸他抖动的耳朵:“说了不可以舔我……”
黄金眼瞳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然后灰烬张开嘴咬住了阿瑞娅的手腕,尖锐的牙齿收敛锋芒,留下的只是玩闹的轻咬和暧昧的痒意。
阿瑞娅还在愣神,突然眼前一花,大猫突然消失不见了,出现的是变为人形的灰烬。
他的牙齿还叼着阿瑞娅的手指,眼睫低垂神情慵懒,虽然收起了兽类的形态,但独属于顶级狩猎者的威压却并未敛去。
指尖传来的轻微痛感令得阿瑞娅的身子微微一抖,手掌一动,下意识想收回来——
却被灰烬忽的攥住了手腕。
“我一直在看,你们。”灰烬擡眸定定地看着阿瑞娅,声音低沉微哑。
他明明是看着令人生畏的长相,此刻却无端显出些委屈来。
“你咬。”
灰烬将自己的手伸到阿瑞娅面前,看样子是阿瑞娅刚才说痛,他便让她咬回来。
阿瑞娅平时可不会这样随他一起闹,可今天或许是他的眼神太清澈,又或许是晚上的酒太过醉人。
她迟疑了一会儿,张开嘴咬住了灰烬的手掌。
那平滑的牙齿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只留下令人心思浮动的痒意,那痒意附着在他的皮肤,又渗入骨骼,再漫向血液。
灰烬无法辨别那痒意的来源,只是看着阿瑞娅嫣红的唇瓣,攥着她手腕的另一只手不由得收紧了。
感受到他动作的阿瑞娅有些不确定的擡头望了灰烬一眼,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她咬疼他了吗?
这令阿瑞娅有些愧疚,今天因为赫斯提安的出现,她似乎冷落了灰烬。
于是她收回了牙齿,转而用那柔软而湿濡的唇舌,学着灰烬的动作,轻而缓慢的舔舐着她刚才咬住的地方。
人类与猫科类兽人的舌面不同,没有尖刺,光滑而柔韧,非但没有缓解那异样的痒意,反而令得灰烬的身体仿若触电般轻微一颤。
灰烬擡起头来,黄金眼瞳灼灼,紧紧盯住了阿瑞娅,就像盯住了一只落在掌心的猎物——
阿瑞娅对此一无所觉,只是几下她便失去了兴趣,松开口来,往后缩了缩。
可就在她将要做出退缩的动作时,一只有力的宽厚手掌忽的揽住了她的后颈,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灰烬的另一只手掐住了阿瑞娅的下颌。
阿瑞娅一愣,她疑惑地擡眸,张开口喊道:“灰烬——”
她的尾音还未落下,灰烬突然俯下身来,他的阴影将阿瑞娅全然笼罩,连带着那股清新的气息一起,吻住了她的嘴唇——
阿瑞娅微微睁大了眼睛。
灰烬的动作大胆而青涩,他将阿瑞雅握在怀中,像对待刚刚捕获的猎物般迫不及待想要吞吃入腹,却又被另一种感情牵引桎梏着放松了力道,细致又温柔的慰抚她的唇舌。
他舌面的软刺刮蹭着阿瑞娅的口腔,她的身躯也不由得颤栗起来。
可即使灰烬已经足够温柔,可他的经验太过欠缺,全然凭着一股蛮力,阿瑞娅甚至生出一种她在被野兽生吞的感觉来。
渐渐地阿瑞娅眼眶变得湿润,呼吸也变得稀薄艰难起来,最终她握住灰烬的手臂,终于从他太过炽烈的吻中脱身而出。
阿瑞娅轻轻喘着气,而灰烬低着头与她额头相贴,看着阿瑞娅染着红晕的脸颊,嗅着她急促而情动的气息,灰烬喉结滚动着,又要倾身过来——
却被阿瑞娅制止了。
看着灰烬那含着疑惑和控诉的眼眸,阿瑞娅轻轻叹了口气,拉起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腰身。
“亲吻不是这样的……”
阿瑞娅伸出手捧着灰烬的脸庞,令他弯下腰来,与她贴得更近,她柔软的身体包容他,她温暖的唇瓣抚慰他。
灰烬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应该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但幸运的是,他和阿瑞娅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大家国庆节快乐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