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昼长 作品

第116章 、番外一

第116章、番外一

天地尚且混沌的时候,是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沉黑,死气,窒息,黑洞一般。

距离万物生长,世界衍生还有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

陆敞就诞生在这段时间里。

在最黑暗,最无望的时候,首先拥有了意识,但是他还没有具体形式,可以是力量,可以是云,可以是水,他的形态随着他的意识变动而变动,但在万物没有诞生之前,即使他是第一位诞生的神明,也没有任何具体概念。

他是懵懂的,无知的,又是最强大的存在。

按照着天命,无限接近于法则的形态。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的话,他无疑是天命最满意的法则,诞生于世界之始,又拥有最公正最无私也是最无知的神明。

然而,天命运行即是必然性,他必须要杀死第二位诞生的神明,才可以真正成为法则,即是,一定会诞生第二位神明,而第二位神明一定比第一位神明进化得更加深刻。

第二位神明出现的时候,是拥有形体的。

他睡在宇宙沉黑处最枯寂处,却被光亮环绕,他就沉眠在其中,一团光环缠绵不已,连光都在庇佑他。

但是当时陆敞还不知道那叫光。

陆敞对于这个突兀出现的神明本能地感应到,被赋予诞生的本能里注定有厮杀的想法。

杀死他,成为名正言顺的法则。

陆敞飞到这个还没真正苏醒的神明面前,浑身能量暴动,杀意已经蓄势待发。

几乎只需要轻微的抽动能量,他就成为了法则。

然而却在他靠近光团之前的那一刻,却突然间,光团倾覆而来,他几乎下意识能量爆发,敌意蓄势待发。

他以为光团服从神明本身意志,这位神明早已苏醒,只差他自投罗网,光团即是杀他利刃。

然而他却没料到。

光团只是倾覆过来,温柔地包裹住了他。

那是他这个强大又可怜的神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暗之外的东西。

那叫光亮。

而沉睡在光亮里的人,纯洁雪白得是这世上最无垢的光编织而成的一般,可是他又有嫣红柔软的唇,长而密的鸦羽,四肢修长,浑身□□,没有任何物质可以玷污沾染他,他就在光里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眼眸映着微光,对上突然出现的神明,天真地勾起唇角,对他轻轻笑。

纯洁的,没有一丝恶意的,善良得不像话,琥珀在长鸦羽的掩映下,漂亮得难以言喻。

那一刻,第一位神明下意识就放下了对第二位神明的杀意,自己浑身也下意识演变出人形,对着光团里的人红了脸。

第一位神明再也没有任何成为法则的条件,他有了愚蠢的私心,他不但不想杀死这位抢夺他位置的神明,反而还想要私藏他。

他想把这位幼小的神明护在自己的庇佑里,瞒过天命。

苏佑很乖,懵懂得没有一点恶念,跟在他身边十分乖巧,他叫陆敞哥哥。

黏在陆敞身后,寸步不离,陆敞不见了他就害怕得可以一直哭,陆敞回来了,他才会眉开眼笑。

陆敞很不得不把他当眼珠子护起来。

但是天命倾扎,纵使他们两个强大,也无从抵抗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他和苏佑,必须只能活一个。

陆敞带着他,相依为命地满宇宙的东躲西藏,竭力掩藏自己的神格。

他总是在想,天命诞生苏佑是必然的,然而他爱上苏佑也是必然的,换句话说,是天命把苏佑送到了他面前。

他们是兄弟,更是爱侣。

那么在他们两个相遇的那一刻,天命就应该知道,他和苏佑都已经不再适合作为法则。

那么就为什么不可以放过他们两个。

他们愿意褪去神格,成为万物衍生里最渺小普通的一粒尘埃。

但是命生既定,他们是万物滋生的开端,饶是他们躲得再好也瞒不过天命,只要他们活着,并且存在着,那么必然会明暗生五行,五行生万物。

然而那时他们却无知又天真。

对于一切因果都无知无觉,察觉不到他们自己就是一切的因。

他们一起淌过五行衍生后的河流,用过在树木上生长摇曳的火,雷电在天空轰炸,乌云密布,陆地淹没成海洋。

无不意预示着,他们的下一等级的生命即将诞生。

而在宇宙中心处,弥漫无数光亮,细微而烂漫,像是星辰,那是万千神明诞生的征兆。

苏佑和陆敞一起走过了无数年死寂,却是终于等到了万物初生。

几乎是狂喜而至,喜不自胜。

当时主神空间还是苍白又荒芜的,只有苏佑的一座宫殿屹立奢华,那是陆敞跑遍了所有世界按照他的心意打造的。

苏佑和陆敞刚刚在湖心处种了一棵小柳,一起躺在草地里碌碌度日,苏佑枕在陆敞的腿上,白发散落,散在陆敞腿上,又有丝缕落在地上,被青草勾缠,陆敞默不作声地拢了他的发丝,自己勾在指尖把玩。

“哥哥,我想要那面长廊上挂满镜子……”苏佑蹭了蹭陆敞的腹部,说:“好不好?”

其实苏佑没有多想,他就是随便一说。

“嗯。”陆敞不回话,一律应下。

“等其他人出生了,我们是不是就是……比他们大了?”苏佑骄傲地晃了晃脚:“我也就不是最小的了,也有人叫我哥哥了。”

“叫我哥哥不情愿了?”陆敞挑眉问。

“不是不情愿……”苏佑忽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弹起来,睁大眼睛说:“也会有人叫你哥哥……”

“你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苏佑皱了眉:“这,这怎么办?”

“……”陆敞轻笑:“怎么?不想让别人叫我哥哥?”

他说得轻佻,觉得这问题分外幼稚,苏佑不会较真,和苏佑开玩笑:“你原来这么自私??连别人叫我哥哥都不愿意。”

“这就是自私吗?”苏佑垂了眸,有些愧疚:“那我可太自私了,我不但不想让他们叫你哥哥,我甚至不想让他们认识你,我是不是很坏啊?”

陆敞一下噤了声,被苏佑毫无意识的话撩拨得心潮澎湃。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一个好神。”苏佑陷入自责,低下头,捏着手指。

“其实,我觉得,可以更自私一点。”陆敞咳嗽了一声,竭力装作正经,表示道:“比如把我关起来,不给别人看见什么的。”

“……”苏佑一脸疑惑:“为什么?我要这么对你?把你关起来……你就不能看到他们全都出生的模样了。”

“因为我……”陆敞收住声,闪开视线,不敢对上苏佑澄澈的眼眸。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这个。

把苏佑关起来,谁也不给看。

这宫殿打造出来究竟是什么心思,只有陆敞一个人知道。

后来世界翻覆演变,才有个词叫金屋藏娇。

这是陆敞早在最初就想对苏佑做的,但是他却不敢宣之于口,他怕会吓到苏佑。

他们等待了这么久,他怎么可以让苏佑看不到万物初生的模样。

但是,一想到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贝忽然间要有万物窥视,他就觉得戾气横生。

苏佑觉得自己自私,但其实他才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苏佑在光里出生,他在暗处衍生,两个人生来神性里就是相反的,这是天命从一开始就预计算好的对立。

但是天命没算到陆敞最快速的拥有了情感和伪装,用一张体面的面皮,哄了第二位神明做他的爱人。

以兄弟的名义。

他逆了天命,都还满足不了自己的贪欲,他才是枉为神明。

“没什么。”陆敞摇了摇头,站起身离开:“我取给你找镜子,你好好休息。”

“哥……怎么突然说走就要走了。”苏佑感觉到陆敞情绪沉下来,想要追上去,但是脚步还没迈开,却神格忽现感应,他诧异万分。

一下停住脚步,浑身警惕着转身,一转眼,赫然看见他和陆敞种下的那株小柳已然倾颓,呈现枯萎的事态。

这是新出生的物种,生命力磅礴,根本不可能一下就枯死了。

而且他脚下草地枯黄,以一种极其细微难以察觉地速度缓慢蔓延。

苏佑隐约不安,皱了精致的眉头,又心里略微焦急地转回身,眼睁睁地看着陆敞的背影走远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像是一道裂缝,把两个人割裂撕开。

空间和时间彻底错开,会给太多事情可乘之机。

陆敞来去花了几天的时间,从第一天日升到第几天日落,拿了取来的镜子还没进宫殿,就被扑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托住人,怀里的人紧紧颤抱着他,埋首在他的怀里,一声声地叫他哥哥,声音又软又柔,自己撒娇撒得缱绻温柔。

“怎么了?”陆敞被他一声声哥哥哄得没边了,勾着唇角问他。

“你去太久了,我好想你。”苏佑埋首在陆敞颈窝里,轻轻抱怨:“你去哪都不告诉我一声,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陆敞抱着人往里走,哄着人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埋在他耳边的声音轻轻说。

陆敞捕捉不及,没听清这句话是什么,苏佑就凑到他的下颌处,用鼻尖蹭着那道走笔流畅的弧:“哥哥,陪我睡一觉吧,你走了我睡不着。”

“娇气。”陆敞拍了拍手里的柔软,话是这么说,但是脚步没停,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寝殿,把人抱进了床榻里,用棉被拥复住两个人,揽着纤细的腰,相拥而眠。

苏佑从棉被里悄悄地掐着陆敞的手指,问:“哥哥,你去为我取镜子,累不累?”

“不累。”

“胡说。”苏佑反驳,把陆敞的手拖到怀里,给他烘热:“你的手到现在都还冷。”

“那是镜子冷。”

“你要是觉得不冷,我就不给你烘了。”苏佑说着,还把陆敞的手往外抽了抽。

“冷的。”反攥着苏佑的手不放,反而往自己怀里带,虽然他手冷,但是他身体高热。

“哥哥,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苏佑倾身,往陆敞怀里钻:“相比镜子,我更想你在我身边。。”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粘人?”陆敞掐着人腰不放,被苏佑接连不断的言语弄得心情激动,很是热切。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一醒过来就有你。”苏佑说:“我很幸运。”

“可是你一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我……”

苏佑声音淡下去,絮絮叨叨的,字字句句都藏着一点心疼。

“但我等到了你。”陆敞说:“这本身就很幸运了,我甚至比你更加幸运。”

如果第二位神明不是苏佑,又或者没有第二位神明,陆敞最后都会走向法则的路,身持大道,无所私欲。

“因为你突然出现了,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

不期而遇的狂喜,是无从比拟的。

“哥哥……”苏佑微微红了眼,不肯擡头看陆敞,就着棉被里面烘暖,缓缓闭上眼目说:“睡吧。”

苏佑身上弥漫暗香,就近又贴在一起的狭隘范围里,勾缠缭绕,陆敞嗅着嗅着不知不觉地就容易入眠。

他从来没想过,向来晚起的人,会在他的怀里睁开眼脱出身。

看着他阖目沉睡的模样,不言不语,然后催动幻力,给他施了法术。

这是失忆的法术,他删掉了陆敞记忆里叫苏佑的所有部分。

轻轻的地踏出了宫殿。

在脚步落地的瞬间,窗外绿植烂漫的假象立刻散开,幻术破解,外表佯装的生机即刻变成衰败死气,万物枯竭,日月同天,雾霭沉重地遮掩天幕,蒙蔽昏沉。

所有维持正常的外观都是苏佑用幻术欺骗陆敞用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只是半天。

世界倾颓,生机就已经零落成了这种地步。

天边处,有第三位神明降生的光亮。

苏佑回身看了一眼还深沉入眠的陆敞,眼眶微红,不舍缱绻着,却还是走入了枯竭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更了……好累,好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