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昼 作品

第50章 50 我不是同性恋

第50章50我不是同性恋

沈知寒带贺霆走马观花地参观了自己的家,看完下楼,晚餐刚好准备好。

贺霆晚上要去健身房,不能吃太多,段珣身体不舒服,也不太有食欲,三个人同桌吃饭,气氛有一种不自然的沉闷。

这是沈知寒第一次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待客人,他坐在主位,莫名感到不自在。尤其一想到段珣明明应该是他的家人,现在却和贺霆一起来“做客”,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

段珣今天情绪低落,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吧……

沈知寒悄悄看了一眼段珣,只见段珣垂着眼帘,默默喝掉一口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知寒收回目光,也低下头安静吃饭。

贺霆和教练约了晚上八点,吃完饭便要走了。

尽管心里千万个不愿意让沈知寒和段珣独处,但贺霆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够插手沈知寒和段珣之间的关系。

何况沈知寒一晚上欲言又止的样子,恐怕是有话想对段珣说。

贺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说:“不用送我了,司机在外面等。”

尽管他这么说,沈知寒还是和段珣一起把他送到门口,说:“路上小心。”

“嗯。”贺霆挥挥手,“再见。”

“再见。”

黑色汽车缓缓驶出街道,转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中。

天已经黑了,月亮还没有升上来,路灯下树影绰绰。沈知寒站在安静无人的街边,身后段珣存在感极强,他没有勇气回头。

贺霆在的时候,他还可以用贺霆转移注意力,现在贺霆不在,只剩他和段珣。

沈知寒犹豫着,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知寒。”

他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哥。”

一整天都没有敢仔细看段珣的脸,现在看来,段珣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深沉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生病面色憔悴,所以显得眉眼愈发深邃了。

“你要回去了吗?”沈知寒问。

段珣沉默了一下:“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

沈知寒答不上来。

他没办法对段珣撒谎。

“知寒。”段珣走到沈知寒面前,“回家吧,不要这样让我担心好不好?”

沈知寒故作镇定:“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唐伯他们可以照顾我。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跟你是不是小孩子没有关系。”

“我……”

沈知寒明白段珣的意思。

他的心还没有坚强到可以独自面对父母离开后的家,一下午安然无事只是因为贺霆和段珣在罢了。

但事到如今,在一个人留在这里和回到段家一边忍受道德的煎熬、一边压抑自己对段珣的感情之间,沈知寒只能选择前者。

面对离去的父母,总好过面对对他失望的汤韵和段诚远。

“我想要自己生活一段时间。”沈知寒垂下睫毛,用自己能维持的最平静的语气说,“我不能永远依赖你,也许经过这次,我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段珣声音低涩:“为什么不可以永远依赖我?就算我只是你的哥哥,依赖自己的哥哥不可以吗?”

段珣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沈知寒说话,沈知寒心口一紧,在他的质问中哑然失语。

仿佛看出他的无助和失措,段珣语气缓和了些,说:“听话,跟我回家好吗?”

沈知寒下意识地摇头。

“知寒……”

“哥,让我自己静一静。”沈知寒后退一小步,“我心里很乱,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回去吧。”

沈知寒下了逐客令,态度坚决。

段珣仍旧不放心:“或者我留在这里陪你可以吗?”

“不要。”沈知寒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段珣的瞳孔颤了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沈知寒本意并不是真的不想看到段珣,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有些过分,然而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解释。

“你早点回去休息,保重身体。”最后沈知寒说。

段珣垂下眼帘,半晌,缓缓开口:“好。”

雕花铁艺大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沈知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一地空荡的夜色。

段珣仰起头,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如果今天自己不来,贺霆将是第一个被沈知寒单独请到家里做客的人。

他拦不住沈知寒与人交往,像沈知寒自己说的,他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哥哥的陪伴和照顾。

被拒之门外的滋味到底不太好受,段珣心里郁结,回到车里靠在座椅上,望着不远处沈知寒房间的灯光,久久没有动作。

叮,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程景文:[你身体好点了吗?]

段珣拿起手机,回:[没事了,明天到公司。]

昨天发烧缺席拍卖,今天也没有去公司,在沈知寒和工作之间,段珣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沈知寒。

程景文:[不急,等你休息好再说。公司的事有我。]

段珣:[嗯,辛苦你了。]

屏幕安静了一会儿,又弹出一条消息:[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生病。]

[好吧……]

[你不想说就算了。]

[总之保重身体。]

程景文似乎对段珣的隐瞒感到无奈,看着屏幕上几行字,段珣叹了口气,低头捏了捏眉心。

想了想,他慢慢打字:[知寒自己去外面住,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见我。]

虽然不指望程景文能替他解决问题,但忧闷无法排解的时候,能有个人讲一讲也算聊胜于无。

可惜这种家庭问题最是敏感和棘手,程景文再八面玲珑巧舌如簧,此时也不敢随便乱说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生病也是因为知寒吗?]

[不是。]

[哦。]

又过了一会儿,程景文问:[知寒为什么离家出走不愿意见你?]

段珣:[很复杂的原因。]

[我去找你见面说?]

[找个地方吧,我过去。]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公司附近一间小咖啡馆,角落里安静无人的位置。

程景文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外套,段珣看见,问:“这么晚还在公司么?”

程景文一哂:“当然了,我不努力加班,怎么能让你安心当甩手掌柜,一门心思哄你家的小公主?”

段珣听出程景文话里的揶揄,但提不起兴致反驳,反而有几分失落:“但我还是让他伤心了。”

伤心……

这两个字听起来别有深意。程景文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你和知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段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沉默着垂下眼帘。半晌,淡淡开口:“我不想再和他做兄弟。但是我好像搞砸了。”

“不想做兄弟,”程景文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段珣点头:“嗯。”

“你父母能同意吗?”

程景文不愧是见多了世面的人,一句话点中要害。

段珣的眼神暗了暗,说:“不同意。”

“所以知寒离家出走了?”

段珣默认。

这下连程景文都说不出话来了。

段珣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杯,说:“我做了一些很难被原谅的事,所以知寒不愿意理我了。”

程景文好奇追问:“什么事?”

段珣抿紧嘴唇,不愿意再说。

开导段珣这样的朋友,对程景文来说比谈成一单几个亿的大生意要难得多。他努力梳理段珣说的话,试探着问:“知寒不会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吧?”

“喜欢”这两个字从程景文嘴里说出来轻而易举,却让段珣的心如春夜惊雷般一震。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沈知寒说出这两个字。

看段珣这样反应,程景文心里有了答案,端起咖啡杯,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好,不知道还有做兄弟的余地。”

段珣摇头:“没有了。”

“什么意思,知寒对你表白了?”

“没有。”段珣低下头,“在知寒心里,我也许永远只是哥哥。”

程景文愈发摸不着头脑:“他只把你当成是哥哥的话,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

无论是沈知寒醉酒那晚发生的事,还是后来汤韵对沈知寒说的话,都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家事。

段珣清楚流言蜚语会对沈知寒造成怎样的伤害,所以哪怕是程景文,他也不能对他说任何可能影响沈知寒名誉的事。

“总之是我不对。”沉默许久,段珣低声说,“我的自私和一厢情愿伤害了知寒,如果我是他,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其实这样也不是坏事。”程景文面色复杂,“他不是你弟弟,你们才好发展别的关系。”

段珣摇摇头:“他永远是我弟弟,不论我们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段珣不打算让程景文为自己解决什么问题,只是有些话说出来,能让他心里的郁结少一些。

他已经做好了沈知寒永远不会原谅他的准备,尽管如此,沈知寒仍旧是他的公主,他说过的会一辈子保护他的话,不会因为沈知寒是否依赖和信任他而改变。

程景文欲言又止,半晌,低叹了口气:“你喜欢他多久了?”

喜欢……

“不知道。很久。”

“你不会是……?”

段珣看向程景文,从他的眼神中猜出他想说什么,眉头皱得更深:“我不是畜生。”

程景文松了口气:“那就好。”

夜晚的咖啡厅,空气中漂浮着奶泡的甜香和咖啡的淡淡苦味,零星的客人们不约而同都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飘散在小小的空间。

段珣转头望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

这是一个多雨的夏天。

沈知寒喜欢雨天,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可以呆坐一整天。

现在的他,应该也坐在窗边看雨吧。

砡——唏——

段珣低下头,想着沈知寒孤零零的背影,心里泛起酸涩。

他站起身,不顾程景文关切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我有事,先走了。”

“啊嚏。”

沈知寒窝在落地窗边的沙发椅,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雨雪天气,窗边总是比室内冷一点,沈知寒盖了毛毯,仍觉得有些凉。

一个人住的感觉不太习惯。

以往这时候,段珣会进来提醒他不要在窗边待太久、小心着凉,有时还会给他端一碗热的汤饮,如果他不愿意回去,段珣会留下来陪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雨。

很多时候沈知寒并不是不想回去,而只是想和段珣独处。在昏暗的天幕和哗哗的雨声中,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他可以感受到段珣的呼吸和体温,还有段珣身上如同被雨水扑灭的潮湿的檀灰般的香气。

那是只属于段珣的味道。沈知寒闭上眼睛,仿佛触手可及。

再次睁开,段珣不在身边。

被迫长大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沈知寒当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在段珣身边,他总是故意长不大。

窗外的雨下不停,沈知寒从窗户望出去,门前那条路上路灯昏黄,茂盛高大的梧桐在风雨中簌簌摇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车从马路尽头慢慢驶近,黄色的车灯照亮积水的路面,映出粼粼波光。沈知寒的视线不自觉跟随着那辆车,直到它停在自己家对面。

熟悉的型号,熟悉的车牌。

车里的人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就这样熄了火静静停靠在路边。沈知寒看不清里面的人,自己房间只开一盏落地灯,想必那个人也看不清自己。

两人隔着雨幕遥遥对望,像悬在树梢的月亮望着池中的水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知寒的手机嗡嗡震动,段珣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知寒,早点休息。]

[当心着凉。]

沈知寒仿佛能看到段珣敲下这两行字时的表情。

沉默而隐忍的,瞳孔在夜色中仿佛幽深的湖泊,低头打字时,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沈知寒回:

[知道了。]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段珣:[嗯,晚安。]

对话到这里似乎结束了,那辆车却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知寒站起身,关掉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回到房间,将床头的小台灯打开。

等了好久,那辆车仍旧没动。

这么晚了,段珣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回去休息才对。

沈知寒坐在床上,问:[你还不回去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段珣说:[我等你睡着就回去。]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次段珣没有再回复。

几分钟后,路边车灯亮起,那辆黑色汽车终于缓缓发动。

段珣离开了。

沈知寒松了口气,放下手机慢慢躺回床上。

雨声仍在继续,从这里到檀山开车四十五分钟,但是今天下雨,段珣回家可能要一个小时。

绕路一个小时,只为了来看他睡觉……

段珣到家时,雨已经快停了。

沈知寒不在家,回家这件事对他来说便不再值得期待,他沉默地进门换鞋,走到客厅,发现汤韵还没睡。

段珣停下脚步,和汤韵打招呼:“妈。”

汤韵从沙发起身,眉眼间有些憔悴:“你……去找知寒了吗?”

段珣点头:“嗯。”

“他不愿意回来吗?”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段珣没有回答。

沉默半晌,汤韵颓丧地坐回去:“他一个人回家,要怎么面对……”

“知寒没有那么脆弱。”段珣平静地打断汤韵,“他长大了。”

汤韵欲言又止:“可是……”

“我以为您已经预想过这个结果。”

“你在怪我吗?我只是想提醒知寒,从来没有想过要赶他走。”汤韵看着段珣,“如果不是你软硬不吃,我怎么会去和知寒说那些话?”

她深吸一口气,却控制不住情绪越来越激动,倏地红了眼眶:“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和你爸爸,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是同性恋,我们,我们……”

她说到这戛然而止,显然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相比起汤韵,段珣的表情和语气仍旧淡漠:“我不是同性恋。”

“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我只要知寒。”

汤韵瞳孔一缩,泪水瞬间积满眼眶。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段珣,声音止不住颤抖:“段珣,他是你弟弟。”

弟弟……

段珣垂眸:

“我知道他是。”

“就算是亲生的,我也不在乎。”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原本快要停下的雨忽然瓢泼而至,顷刻间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到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汤韵猛地回头,颤抖着地擡起手:“你看到了吗,说这种话要遭雷劈的!”

段珣没有说话,沉默地望向窗外。

遭不遭雷劈对他来说并不打紧,只是不知道这样猛烈的雷电,知寒会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