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流水潺潺,花树如盖,幽静又清凉。
树下挂着一只精致的鸟笼,笼中画眉漂亮灵动,鸣叫清脆悦耳,扬颈鸣唱时,引得林中鸟雀争相来和。
不远处的浓荫里,侍女早早摆好桌案,端上瓜果糕点,煮上花茶,她们神情恭敬,低眉敛目,不敢看一旁的少女。
少女生得明艳,眉目沉静端庄,望向那只画眉时,露出浓浓的讥讽之色。
昨日醒来,看到宋痕,谢蕴就知道自己落入他的手中,她就如那只画眉,被困在了宋痕的掌心。
院外传来脚步声,谢蕴知道是宋痕来了,眼都没抬。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宋痕眼底淌满笑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山中简陋,不比在府里,但这花茶受天地灵气滋养,却是极为不错的。”
说话间,一盏花茶放到了谢蕴面前。
谢蕴侧眸问道:“你都离开长安城了,为什么不逃?外面天高海阔,凭你的本事,应该能活得很好。”
城中到处都是通缉宋痕的画像,探事司的人,一寸一寸搜遍全城,迟早也会搜到城外,藏在别院里并不安全,等被慕浔找到,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但那又怎样呢?
他就如丧家之犬一般,一无所有,他只有阿蕴了。
“我要带你一起走。”宋痕浅浅扬唇,温柔说道,“阿蕴,做我的妻子吧。”
谢蕴闻言,满脸漠然,嫌恶地收回了目光。
宋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见到她时的欢喜也荡然无存,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你我上辈子便是夫妻,我们本该在一起,是慕浔仗着你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趁虚而入,将你抢走。”
谢蕴冷冷地嗤笑一声。
前世,她曾捧着满腔真心,对他百般讨好,却被他弃若敝屣,践踏如泥。
如今,又假惺惺地念念不忘,仗着她不想捅破,厚颜无耻地说是慕浔横插一脚,真是天大的笑话!
“宋家显赫,宋二公子生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上辈子,我若因为冲喜嫁你为妻,只怕你从未视我为发妻,你扪心自问,你可有过一刻真心待我?我在定国公府可有善终?”
宋痕脸色白了一瞬。
上辈子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
她被他母亲磋磨时,他责骂她不尊孝道。
她被他姐妹折辱时,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她委屈地想要他护着时,他冷言冷语,让她安分守己。
她吃尽苦头,奄奄一息时,他也只是觉得她罪有应得。
是他,一点点磨灭了她眼里的光。
是他,让她置身地狱,再无明媚笑颜。
她曾经的痛苦,一遍遍地在他的记忆里翻涌,宋痕心口一窒,仿佛被一只大手越攥越紧。
他闭了闭眼,哑声说道:“那只是个误会。”
谢蕴都想将热茶泼他脸上了。
但凡,他给过她半点怜惜,她在定国公府都不会那般艰难,她都被定国公夫人毒死了,到了他嘴里,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误会。
对上她讥讽的眸光,宋痕手心紧攥。
“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喜堂,等我们成了亲,就离开长安,地方我都已经寻好了,”他灼灼地凝视着谢蕴,语气真挚郑重,“我会疼你爱你,呵护你,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谢蕴低头笑了起来,语气里的嘲讽,就像一把利刃刺向宋痕。
“你真是越来越恶心,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的什么东西?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可笑无耻的人?”
宋痕心底密密麻麻的疼,他感到了难堪。
阿蕴每次见他,都没有一句好话,他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宋痕凝在她脸上的眸光满是痛楚:“你我之间,非要如此说话吗?阿蕴,我不会再负你,这一次,我们一定能白首到老。”
谢蕴冷声说道:“我有夫君,谁要与你白首到老,宋痕,我不是你掌中的玩物!要么,你放了我,要么,就杀了我。”
听到她将慕浔视作夫君,宋痕身上戾气骤起。
一定是慕浔这混账花言巧语,哄骗了阿蕴!
宋痕眸底凝聚着风暴,却又被他死死压住,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放了你,也不会杀你,这辈子,我不会再伤你了。”
谢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不会伤我?你将我困在这里,毁我的名节,你拿我的清誉,去满足你恶心的私欲,这不叫伤害?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你的情深不渝?”
“我......”
“没有你,我能活得更好。”
宋痕神情僵了一瞬,被她话语里的冷漠所伤。
他愿意低到尘埃里,只为能被她正眼瞧上一眼,可她看向他的眼里只有厌恶和决绝,浑身都像长满了刺,靠近一分,就会被伤一分。
“阿蕴,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我睁眼回来时,我有多高兴,我想与你重头来过,你为什么就这么恨我?”
谢蕴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笑容里的嘲讽格外扎眼。
“就你和宋家做的那些事情,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欢欢喜喜地呆在你身边,视你为天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我的新娘,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别的男人,就算是死,你也只能与我葬在一处。”
谢蕴神情冷了下来,满脸寒霜:“你做梦!宋痕,你这个疯子,你......”
宋痕满心酸涩,嘶声道:“我只是想夺回我的至爱,我想和你美美满满地过好这一辈子,我有什么错?”
谢蕴不知道前世她死后,宋痕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凉薄至极,厌恶她至极的人,这么执着地,想与她重修旧好。
不知道,还以为前世,宋痕有多爱她呢。
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偏执,谢蕴眉心不由地蹙起来。
“你爱的是我吗?你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自己,你虚伪凉薄,对你好时,你不屑一顾,失去了,又不甘心,像你这样彻头彻尾的小人,就不要用你所谓的爱,来恶心我!”
谢蕴猛地将那盏花茶全泼到宋痕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