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学,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许迩一上车就元气满满地打招呼:“柯爷爷早上好啊!”
“早上好啊,阿弥。”柯老爷子笑眯眯地回应,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个小丫头。
许迩又转向坐在旁边的柯施:“哥哥早上好。”
今天的幼儿园活动课安排在户外草坪上。
老师将小朋友们分成五人一组,除了柯施和许迩,还有三个小朋友和他们分在一起。
终于有机会和班里新来的小伙伴交流,几个孩子立刻围住了许迩,把原本站在她身边的柯施挤到了一旁。
柯施:“.......”默默退后半步,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许迩,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你是叫许迩吗?”一个圆脸小男孩率先开口。
许迩现在已经不那么怕生了,大方地点点头:“是啊。”
“哇,许迩,你每天的头发都好好看啊。”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惊叹道,手指轻轻碰了碰许迩辫子上的发饰。
“这都是奶奶每天早上给我编的哦。”许迩骄傲地挺起胸脯,“下次让我奶奶也给你编!”
“哇塞!真的吗!”小女孩的情绪价值给的超级足,“你奶奶好厉害!不像我妈妈,只会给我扎马尾辫。”
女生间的友谊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聊得热火朝天。
被晾在一旁的小男孩不甘示弱地插话:“许迩,我叫丁择,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
“丁择,我们现在是女生谈话时间!”小女孩叉着腰,“而且,你不是叫胖虎吗?”
“小花!”丁择瞬间涨红了脸。
都怪爸爸妈妈每天“胖虎”“胖虎”地叫他,现在全班都知道他的小名了!
“我才不是小花!”小女孩也急了,“小花是我家猫的名字!”
她转向许迩,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我叫花小小,花朵的花,大小的小。”
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聊成一团,只有柯施安静地坐在一旁。
他时不时把水杯递给许迩,提醒她喝水。
活动课在最后一节,紧接着就是放学。
临近放学,另一个小朋友突然问道:“许迩,你是不是也住在厢南里那边啊?”
许迩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们见过你!”小朋友兴奋地说,“我们经常在街心公园玩,你要不要放学后一起来?”
面对新朋友的邀请,许迩跃跃欲试地正要答应,柯施却突然开口:“不可以。”
许迩疑惑地看向他,柯施解释道:“我们放学之后还有事情。”
这句话是对其他小朋友说的,下一句则是对许迩:“你忘记我们晚上要学乐器了吗?”
“啊!对哦!”许迩这才想起来,歉疚地对新朋友说:“对不起啦,我放学后有安排了。等我有空一定去找你们玩!”
“好吧。”小朋友声音里有些小失落,但又立刻振作起来,“那你有空就可以过去哦,我们经常会在那边玩。”
放学时,许老爷子如约来接两个孩子。
在车上还不等许老爷子开口询问柯施,他自己就主动开口:“许爷爷,我可以和阿弥一起学乐器吗?”
“当然可以!”许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你爷爷已经跟你说了?我们安排在你不上钢琴课的时候学。”
不过正式学习还要等几天。
一来要给柯施准备适合他小手的小唢呐,二来许老爷子也需要时间制定教学计划。
他已经很多年没教过这么小的学生了。
虽然还没开始开始学,,但两个孩子放学后的相处时间却越来越多。
只要柯施不用练钢琴,他就会邀请许迩去他家拼积木。
即便有钢琴课,练完后他也会第一时间来找许迩玩一会儿。
柯老爷子和乔老夫人对此乐见其成。
就是应该多和同龄人玩玩啊!
最近幼儿园开始教写字,许迩对这个新技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天放学回家,她都要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练习,小脸皱成一团,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柯施早已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工工整整,甚至连“许迩”两个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指灵活地转动着魔方,时不时抬头看看专注练字的许迩。
当魔方又一次完美复原后,他终于放下玩具,凑过来看许迩写字。
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许迩”和“阿弥”,这是前天许老爷子教她写的。
小姑娘兴奋地跑回家,骄傲地宣布自己学会了写名字,老爷子高兴之余,又教她写了自己的小名。
只是随着写得时间越来越长,她也就没那么认真了。
“迩”和“弥”这两个字在许迩笔下越来越相似,几乎要融为一体。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写着,柯施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哥,你笑什么呀?”许迩停下笔。
柯施抿了抿嘴,组织着语言:“我在想...你叫‘阿弥’,是不是因为你写字时‘迩’和‘弥’分不清楚?”
“?”许迩先是一愣,随即低头审视自己的“大作”,“我写得分不清吗?”她明明写得那么好看!
“没有!”柯施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否认。
但为时已晚,许迩已经抓起练习纸,像阵小旋风似的冲进屋里:“奶奶!哥哥说我写字不好看!你快来评评理!”
柯施: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说你字不好看!冤枉啊!
阳台上,正在看书的周老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俊不禁地放下书本。
“我们囡囡写得很好看啊!”她搂住气鼓鼓的孙女,柔声安慰道,“小施的意思肯定不是说你写得不好看,”她将练习纸抚平,“我们还可以写得更好,对不对?让哥哥教教你怎么样?”
柯施能握住笔的时候就跟着爷爷练字,虽然谈不上多出色,但字形端正,笔画清晰。
他紧张地看着许迩走回来,正琢磨着怎么道歉,却听小姑娘先开口了:“对不起哥哥,是我错怪你了。你其实没觉得我字丑,对吧?”
柯施点头如捣蒜,生怕慢了一秒惹她不开心。
许迩展颜一笑,把一张崭新的纸铺在他面前:“奶奶说让哥哥教我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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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推移,许迩已经完全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
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
与此同时,许老爷子也终于完成了两个孩子的教学计划。
为此,他特意请教了得意门生伍斯。
如今伍斯开办了一家专门教授儿童民乐的机构,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老师,您干脆把他们送到我那儿得了。”伍斯一边整理带来的教具,一边提议,“反正离这儿也不远。”
“怎么?”老爷子佯装生气地瞪起眼睛,“嫌我老不中用了,教不好孩子了?”
“哪儿能啊!”伍斯哭笑不得。
他最了解自己这位老师,全身上下就属嘴最硬,明明是不想麻烦学生,偏要说得这么难听。
“那这些教具我就放这儿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小唢呐和其他教学用品。
“放着吧。”老爷子躺在藤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伍斯前脚刚走,院门外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许明哲从驾驶座走出来。他打开后备箱,大包小包地往下搬东西:“爸,我来看您了。”
“哼。”老爷子连眼皮都没抬,“连亲闺女都想不起来的人,还能记得我们这些老骨头?”
自从老爷子把许迩接来,这夫妻俩别说来看望,连电话都少得可怜。老两口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就存了不想养孩子的心思。
“爸...”许明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爷子终于从躺椅上坐起身,锐利的目光直刺儿子,“说吧,来干什么?”
“我们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许明哲机械地重复着说过无数次的借口,“我怎么会不想女儿呢?您看,这些都是给阿弥买的玩具,还有给您二老的补品...”
他举起手中的礼盒,包装精美的礼物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周老太太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见只有儿子一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雅琴呢?怎么没一起来?”
提到妻子,许明哲的眼神明显闪烁起来:“雅琴...她状态还不太稳定...我就没让她来...”
“是你没让,还是她自己不肯来?”老爷子一针见血地质问,声音像淬了冰。
几句话交锋下来,许明哲的后背已经湿透。
父亲说得没错,林雅琴确实抗拒来水乡。
那天接走许迩后,夫妻俩进行了一次长谈。
许明哲这才知道,妻子心中积压了那么多委屈和怨怼。
他费尽心思安抚,好不容易说服她去看心理医生。
诊断结果不出所料:中度抑郁症。
这段时间,许明哲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陪伴妻子上。
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林雅琴始终无法面对女儿。每当想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她就痛苦得无法呼吸。
许明哲尝试过视频通话,可妻子一看到许迩的脸就会崩溃。
这次回水乡,林雅琴更是直接表示还没准备好面对父母和女儿。
“爸,阿弥呢?”许明哲没法回答,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
“囡囡不在家,去小朋友家玩了。”老太太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要把孙女叫回来的意思。
“看来阿弥在这边适应的很好啊,都有朋友了。”许明哲喃喃道,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职。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许老爷子不想跟他绕弯子,不耐烦地打断,“直说吧,你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爸...”许明哲深吸一口气,“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阿弥要不要和我回家的。”
“你们现在能保证照顾好她吗?”老爷子目光如炬。
“雅琴已经好多了,总不能让孩子和妈妈生分了吧?”许明哲越说声音越小,“而且...如果她们相处得好...对雅琴的恢复也有帮助...”
“够了!”老爷子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们自己!到现在还想利用孩子?你配当父亲吗?!”
在学校里风度翩翩的副教授,此刻在父亲面前却连头都不敢抬。
“这事没得商量!”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想女儿就多来看看。真想接她回去,先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
最终,许明哲这趟长途跋涉,不仅没能见到女儿,甚至连老宅的门都没能踏进去。
夕阳西下,他独自驾车离开,后视镜里的老宅越来越远,就像他和女儿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