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斜斜掠过林家沟,林晓蜷缩在堂屋的竹椅上,膝盖上摊着皱巴巴的简历。
昏黄的光晕里,省城那家贸易公司的录用通知在风里轻轻颤动。
檐角的雨珠坠落在青石阶上,碎成千百片,正如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事。
\"妈妈,你看!\"豆豆举着歪歪扭扭的蜡笔画从里屋冲出来,
画纸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最大的那个头顶歪戴着皇冠,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还有豆豆!\"孩子清脆的童音撞在寂静的堂屋里响着。
林晓强扯出个笑容,自从离婚后,马天宇再没来看过孩子,电话那头永远是冰冷的忙音。
窗棂外传来父亲咳嗽的声音。
林大明蹲在屋檐下修补着脱落的瓦片,深秋的风卷起他鬓角的白发,苍老的手背布满冻疮。
自从她离婚,带着豆豆单独搬出来后,父母似乎更忙碌了,尽一切能力的帮助她。
\"丫头,别想太多。\"安然端着热汤进来,日子总要慢慢过下去。\"
林晓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喉咙像被野茶梗堵住。
几年年前执意嫁给马天宇时,父母在村口送她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
如今,她不仅没能让二老享福,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
深夜,豆豆熟睡的呼吸声轻柔而均匀。林晓跪在床边,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孩子的小脸。
他睫毛上还沾着白天哭泣时的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大概在做着甜甜的梦。
她轻轻抚过孩子额角的旧疤,那是马天宇醉酒那天留下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急诊室惨白的灯光,豆豆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马天宇冷漠转身时带起的风。
\"妈妈要走了,你该怎么办?\"林晓把脸埋进孩子散发着皂角香的被褥,泪水浸透了枕巾。
省城的工作机会千载难逢,优厚的薪资不仅能让她和豆豆过上好日子,还能偿还父母这些年的付出。
可一旦离开,豆豆就要成为留守儿童,在没有母亲陪伴的童年里长大。
她想起村里那些孩子,有的性格孤僻,有的成绩一落千丈,更有甚者早早辍学。
第二天清晨,林晓在厨房帮母亲烧火时,听见堂屋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不能让晓儿走!\"是父亲沙哑的声音,\"豆豆这么小,没了妈怎么行?\"
\"可留在这儿,她这辈子就毁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没看见她夜里偷偷抹眼泪?\"
林晓握着柴火的手剧烈颤抖,火苗突然窜起,燎到了她的袖口。
接下来的日子,林晓像具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活着。
一天工作下来,累的够呛。
晚上回到家,她强撑着给豆豆辅导作业,却在孩子睡后,对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到天亮。
那天晚上,林晓鼓起勇气和豆豆谈了一次。
\"宝贝,如果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你愿意吗?\"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孩子的回答。
豆豆的大眼睛瞬间蓄满泪水,却努力挤出笑容:\"豆豆听话,妈妈放心去赚钱,给豆豆买大房子。\"
林晓再也控制不住,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打湿了他柔软的头发。
夜深人静时,林晓站在父母房门外,听见父亲在叹气:\"唉,苦了这孩子。\"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母亲轻声说,\"咱们能帮就帮,别成了她的累赘。\"林晓靠在冰凉的砖墙上,终于下定决心。
离别的那天,林家沟飘着细碎的雪。
豆豆戴着母亲新织的毛线帽,小手死死攥着林晓的衣角。
\"妈妈,你要天天给我打电话。\"孩子仰起脸,睫毛上沾着雪花。
林晓蹲下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等妈妈安定下来,就接你过去。\"
转身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身后传来豆豆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父母安慰孩子的声音。
大巴车缓缓启动,林晓透过车窗望着越来越小的村庄。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雪中摇曳,像极了父母挥别的身影。她摸出手机,新建了一个相册,取名\"等你\"。
指尖划过屏幕,相册里已经存满了豆豆的照片——画的画、折的纸飞机、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的模样。
车窗外,风雪渐浓。
林晓握紧了装着新公司地址的信封,指甲在牛皮纸上留下深深的痕。
这一步,她走得艰难而决绝。
前方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为了孩子,为了父母,更为了那个在婚姻里迷失的自己,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爱,不是困在原地的陪伴,而是为了彼此更好的未来,选择暂时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