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鼠 作品

第1106章 传播

伍德殿中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

“跳梁小丑,一个两个都蹦出来了。”

吕布站起身,攥着手中的加急公文,“哼!”一声,甩给旁边站着的王政。

这懒散的家伙今次却是反应的快,伸手往下一捞,将公文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接着面上若有所思,伸手递给房学度,看着背手踱步的吕布:“陛下,这或许也是好事。”

“好事?”吕布停住脚转头看着他:“这些奚人在冀州造反,致使数个郡县丢失,能有什么好的?”

“……也不全是坏事。”王政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奚人本就在冀、幽两地生活,若他们一直因部族王之事阴奉阳违,对朝廷来说才是坏事,如今急不可耐的跳出,臣反而觉得是我等的幸事。”

快步疾走的身影顿了一下,吕布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闭目吐出一口长气,脸上怒意收敛:“有些失态了。”,走去堪舆图前看了看,手掌拍在檀州冷哼一声:“他们失心疯了,怎会在这檀州行事,以为孤军在这一带撑得住?”

房学度看完将公文传给萧海里,王政垂下眼帘:“陛下在北地时间不久,奚人六部族人多分布在檀州、冀州、景州内。”

接着上前跪地:“此乃臣之错,明知那是六部奚人之处,萧干又从昌平撤离却未曾提醒,至多地失陷、数位同僚死节,还请陛下责罚。”

殿中的几个人将手中公文传着看过,抬起头看着堪舆图。

吕布的手指随着王政的话在堪舆图上移动,点在景州的图上,口中吐出两个字:“张觉……”

“是。”

“你先起来吧。”侧转过头的吕布看了眼跪地的王政,神情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最后还是宋人在搞鬼。”

手指叠起,弹了下堪舆图,“啪——”发出一声清脆响声:“朕还以为他萧干疯了,胆敢孤身挑战我军,弄半天还是他人手中的提刀剑。”

萧海里上前一步:“陛下,给俺老萧些兵马,定将这厮按死在檀州。”

王政看看他,刚要开口,见着吕布那边大手一挥:“不必,一切按照之前决定的行事。”

想要进言的文臣松了口气,镇定的站在那里。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做出去往大同的姿态。”吕布沉思一下随后道:“让人放出风声,就说我粮草不足,令韩世忠、王德近逼檀州那边。

命縻貹、袁朗向着良乡进发,史文恭、花荣、马灵入漷阴防守,董先、赵立进香河。

其余各部整装待发,待平州与南边的兵马近逼,到时再出兵将其逼出冀州。”

“喏!”

王政、萧海里等人躬身领命。

没几日传来消息,果然如王政所言,景州、蓟州的奚人部众突袭城门,将门打开,外面等待的奚人兵马入城将之占领。

同时平州方面张觉发出檄文,自称即日起反叛齐国,并称燕云从历史溯源当归宋国,愿与燕云百姓共归南朝云云。

一时间北地百姓叫苦不迭,刚刚平息了一段时间的战争眼见着又起,只是此时涿州、易州的大部分人有了主意,一个劲儿往齐国方向跑,不愿待在被宋军占领的军州内,生怕自家房舍田地被那些当兵的夺去。

熙熙攘攘的人潮向北而行,浩浩荡荡的黑甲兵卒开始向着东面进发。

整齐的步伐声自密云以西响起,人影前后蔓延,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铺开,在视野的尽头连成一片,银白素裹之中,慢慢侵染过来。

号角吹响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一拨拨、一群群阵列延伸,城墙上望过来的目光中,人的瞳孔紧张的缩紧。

“齐军到了,立即通知各城门戒备。”

城墙上的身影奔走呐喊,持盾的步卒在喊声中上前,弓手背着箭袋跑向后方站好,箭囊中的箭矢碰撞,哗哗作响。

金钟鸣响之音在城门楼上响起,城中百姓麻木的看了眼城头,随后认命的跑向自己家中。

此时密云的守将乃是萧干手下大将阿噜,提着一杆长柄金瓜锤走在城墙上,身后两名奚人族副将紧紧跟随。

“先登、韩、王……又是这些家伙,让末将下去和他们打打。”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飘扬的大旗,猛地伸手握住刀柄,出声之人乃是两名副将之一的高六哥。

“不可妄动。”阿噜摆摆手,城墙外的视野中,黑色的衣甲涌动,骑着战马的士卒行走在一侧,那面“齐”字大旗带给人巨大的压迫感:“韩世忠、王德都是齐贼的大将,如今出现在这里,不可能只带着这点儿兵马,我等贸然出战非是好事,况且军中精锐不比以往,还是等等看。”

视线从城墙向下,原野之上,战马摇头打着响鼻兜转一圈,韩世忠抬起头,望向城墙轮廓,随后挥挥手,号角在军阵中吹响,阵列转动变换,战靴粘起积雪,带着黑土的晶莹看起来有些肮脏。

片刻后,张起骑马而来:“将军,今次怎么打,咱军中的士卒也并不多,若是强攻怕是打不上去。”

“哪能真打,陛下不过要做出一副无以为继的模样而已……”韩世忠拽着缰绳,随着战马在阵前晃动,脸上的神情带着思索之色:“不过咱们也不能白来一次不是?洒家也不是那种有困难就退的人,光是做做样子没甚意思,也不能让宋人与这些逆贼有紧张之感,而且谁能想到咱们真就这么多人就敢攻城?”

战马上,韩世忠猛地抬起钢槊:“趁天色昏暗,打他们一次!”

传令兵大声吆喝着在阵列之中奔走,密云之下,战云密布。

轰鸣的脚步声传出,无数战马迈出马蹄,骑兵随着各自的将领开始奔跑,王德带着兵马不断干扰着城头的守军,穿着精良甲胄的先登营士卒开始奔跑,韩世忠率领兵马实打实的猛攻西门一侧。

善于攻城战的先登士卒与城头的奚人士卒在城头上杀了一个多时辰,随后退下休整,算是摸清了城中兵马大概的虚实以及对方如今整体战力如何。

而后天光走去西侧,高六哥说动阿噜,率领城中的骑兵出门,随后被张起率兵吸引住注意力,王德率部从北门返回扑杀,拦腰将奚人精锐骑兵截断,杀的对方大败。

所幸得了城中阿噜的援助,陡然杀出的兵马将城外的齐军逼退,城头又不计得失的死命射下箭矢,方才让两人得以安全,双方在这密云城外直杀的伸手不见五指,方才各自罢兵回去。

然而在士气上,城上的奚人已经处于劣势。

韩世忠、王德两个都不是死板的人,从今次攻势来说,如今是他们占据主动,攻不攻城,怎么攻城,都是他们说的算。

至深夜时,密云城三门陡然发起高亢的厮杀呐喊声,铜锣、号角响的人心慌。

奚人兵马慌乱的跑上城头,火把吊下城头,下方的黑甲士卒当即转身就跑。

夜色漆黑,阿噜与高六哥等将领担心外面有齐军的伏兵,不敢让士卒出城厮杀,然而城上的士卒刚刚下去不久,还没等回营长,号角声、铜锣之音又朝着耳朵钻了进去,再次跑上城头,看着跑入黑暮中的身影,气急败坏的阿噜射了几箭,这才退了下去。

这种疲敌之计一直持续到黎明之前,让所有的守城士兵身心俱疲,却又不敢真个睡死过去,万一城外的齐军玩个虚虚实实,真的杀上来,那一切就完了。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城中每个奚人将士的眼下都黑了不少,干脆趁着天光明媚,外面没有齐军,这密云的东面城门打开,数十骑兵跑了出去。

白色雪地留下一串串马蹄,越过冰雪组成的世界,东面的大地上,被称为平州的地方也在组织着兵马向着西、北两面而行。

完颜蝉蠢骑在战马上,身体随着马匹起伏晃动,看一下身旁捋着胡须,口鼻飘出白气的人影一眼:“闻教授,今次俺可是将身家性命押给了宋人了,你说那些人能将守得住得到的城池不?”

有些不适应的将大氅紧了紧,闻焕章吐出一口白气,看着气体消散在空中方才开口:“放心好了,朝廷的兵马或许不善野战,然守个城池是没有问题的。”

笑眯眯的转过头:“你不信朝廷也该相信老夫,老夫让你冒着天大的风险将我从那死地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走入另一处送死的。”

完颜蝉蠢想了想,点点头:“也有些道理。”,随后摸摸脑袋:“俺这心里面老是有些忐忑,也不知会不会被姓张的给坑了。”

闻焕章温和一笑:“放宽了心,张觉身为原辽兴军节度使也不是白做的,手下亦是有不少能打的兵马,再加上你笼络的女真兵,支撑到朝廷北进平州没甚问题。”

完颜蝉蠢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天际,目光追逐在军中放飞的海东青身上,久久无言。

……

齐建武四年,宋宣和六年最后一月。

冬季的寒风像是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脸上,不少禁军的脸上通红一片,有的裂开一道血口子。

之前与辽军的战争已经过去,随着辽国的覆灭,他们这些人心口名为战败的大石头似乎也随着被搬开。

整个北地,一队队穿着绯红衣袍的军队正在聚集,数名来自西军的将领在军队前方高声训话,随后带着兵马沿着官路向东北方向而行。

剩下的大部分兵马开始进入到北面离着析津府最近的城池之中,后方来自河东的粮草、器械,随着延绵的青壮队伍,蚂蚁板砖似的运入这里,分批次的将东西交割给前线的队伍。

眼看着就要展开燕云最后的争夺,后方传来镇压起义军胜利的消息。

虽只是攻下义军在河北西路最外围的一座城池,童贯仍然是命人将之大肆宣扬,颇有种此乃大捷的感觉。

或许,这也是如今军中所需要的。

“太傅这招妙啊,军中如今虽然摆脱了失利的阴影,然而军中仍然有人担心家乡,如今那些贼军开始失利,对稳定人心有着巨大的作用。”

“这算的什么。”

童贯矜持的抚摸着胡须,脸上神情却甚是自得,显然是被自家幕僚的马匹拍到痒处上:“洒家尚准备了巨量的赏赐,只要前方将士用命,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等,只希望他们晓得好歹,知道是谁在带领他们。”

“太傅,此时与齐国撕破脸皮是不是有些不妥?”

突兀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让童贯脸上的笑容一凝,转目看去,是赵良嗣那张愁苦的面庞,当下皱眉:“何处不妥?”

赵良嗣摸着胡须,沉吟开口:“齐军战力卓绝,在下曾随其军北征草原,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只凭我军现在的力量怕是……”

“没有可担心的。”童贯不耐的一挥手:“这等丧气的话莫要多言。”

今次北伐对童贯来说是有喜有忧,喜得是占据了部分燕云之地,朝中对他称赞的声音有,但他也因为两次战败之事心生忐忑,虽然使了钱,靠着吹枕边风暂时让宫中那位不对自己生出不满,然而谁知道官家什么时候没了好心情。

是以现如今他对那些不吉利的话分外不愿听。

董耘连忙走前一步看着面色有些难看,轻声说着:“赵相公勿忧,昔年那吕布曾在京东做匪,占据梁山称王称霸,被太傅一战破灭,其人并没有那般骁勇,还请放心。”

赵良嗣总在朝中权贵间走动,对那段事知晓不多,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童贯:“当真?”

童贯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滞,眼珠转了一下,随后点头:“不错,本相确是破灭了梁山,最后甚至一把火将那边烧了。”

赵良嗣双眼睁大。

董耘趁机上前:“太傅,不若让人将此事在前方军中传出,如此军中将士士气战心当是更稳。”

童贯想了想,一点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