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雄鹰发出一声唳鸣。
下方,绯红色的海洋中满是一团团黑色的礁石,翻滚着向前方碾压过去,刀光在一道道身影的手中挥砍出来,森寒的光芒落在人的身体上,爆出一蓬鲜血。
“杀——”
周围都是狂热的嘶吼声,无数黑甲的身影在刀盾兵的掩护下向前突进着,盾牌与盾牌猛烈撞击,“嘭——”相撞的瞬间,齐军士卒躬身缩在盾后猛烈一顶,前方整齐的身影防线凌乱起来,大盾排成的墙面交错。
后方长枪、铁矛从盾牌间隙探出扎在绯色的人影身上,“噗噗噗——”血肉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敌人中军在前,随我上前杀敌!”
山士奇坐在战马上,身边是环绕的亲兵,与另一边率军向前的陈赟相互配合,一左一右推着锋线向前。
长枪呼啸砸下,与前方步卒厮杀的宋军虞侯一时间不查脑袋被砸个正着,脑袋一歪横着摔了出去。
“顶住,顶住!入娘的,往前杀啊,退什么!”
宋军阵中,周昂骑在火龙驹上在锋线红着一张脸嘶吼连连,手中开山金蘸斧频繁挥动,前排厮杀的齐军士卒倒飞出去,有的被砍飞了脑袋,身子头颅分开滚动,冷硬的土地被温热的鲜血浸透,又在寒风中冻住,穿着战靴的大脚在上面踩出泥泞。
周围更多的身影杀在一起,横刀、长枪不要命的相互击打,砰砰乓乓的击打声响配着战团中血肉爆开的声响,原本还算整齐的战阵被黑色的身影撕扯出一道道豁口,随后越来越大。
无数厮杀的身影中,山士奇一枪挑飞挡在前方的宋军士卒,看着周昂冲杀在前,喊了一声:“纳命来!”
纵马过去,侧面一道黑影扑过来,山士奇从马镫中抽脚,一脚蹬在对方的脸上,惨叫声音响起的同时,手中铁枪挥动,接连砸开攻来的兵刃,带着血气的骑士杀到周昂身前,带着血丝的枪头凶猛探出。
“受死——”
火龙驹迈开四蹄,开山金蘸斧挥动。
当——
两骑狠狠碰撞在一起,口中爆喝连连中,后方亲兵挺着刀枪杀做一团,瞬间爆出凶戾的呼喊。
日光在天空走着,带着寒意的大风卷过爆发杀戮的原野上空,吹的血气在向远处弥漫。
丘岳在后方焦急看着眼前战况,下一瞬间,前方绯红的颜色逐渐被深沉的墨色晕染侵蚀,手中舞着青龙戟、后方跟着“陈”字将旗的齐军将领正率兵杀向自己。
前方士卒向两旁跌去,青龙戟翻飞,划过的光芒将两旁的绯色身影拍倒在地,一片慌乱向着这边蔓延过来。
“都是废物……”面色难堪的呢喃一句,丘岳一踢胯下战马,口中吼了一声“贼将猖狂!”,水磨杆龙吞头偃月样三停刀向后一摆,大刀“嘭!”砸在黄黑白三色交融的地面上。
马蹄迈出,刀锋在冷硬的地面划过,带着冰粒的泥土向两旁翻动,看着将近,这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喝啊!”大吼一声,三停刀带着千斤之力从地面划过翻起。
刀锋在沙土间划过,一溜火星冒出,上翻的刀口奔着陈赟的身影砍了过去。
“哈啊——”
吼声从陈云喉间爆发,青龙戟抡圆向着三停刀砸去。
当——
巨大的碰撞声爆出,火光从碰撞的地方迸出,陈赟只觉一股大力从对面传来,双臂肌肉鼓胀而起,鼻中“嗯——”的出音,青龙戟还是被推了过来。
只是他仍是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丘岳,指望后方亲兵上来一起将他杀死马下。
“本事稀松……”
丘岳面上狰狞,看着吃力说不出话的陈赟咧出一个凶狠的笑意。
“这点手段……怎敢来找本将麻烦!”
丘岳瞪着双眼,手背上青筋条条暴起,“嘿——”一声掀开对面的戟锋,战马随着转动,双手交错,又是一刀砍下来。
“护住将军!”
“拦下他们!”
叫声中,两边的亲兵各自上前,手中的刀枪不要命的劈砍过去,霎时间数声惨叫在这方寸之地爆出。
丘岳没有停着,刀刀对着陷入劣势的陈赟砍过去,四周,人头、残肢在马蹄下发出刺耳的声响,兵器交锋击打,鲜血与惨叫交织,很快黑甲的亲卫压住了绯红的身影。
“死——”
爆喝声陡然发出,正占据上风的黑甲亲卫顺着声音看去,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凉了一般。
三停刀带起一道光华,一条断臂同着青龙戟飞起半空,丘岳手腕一翻,劈下的刀锋翻转,向上斜斩而过。
哗——
爆出的鲜血淋了他一头一脸,丘岳睁开眼皮,带着兴奋的目光看向后面,“尔等主将已……”
“为将军报仇!”
“杀——”
“我等有友军在侧,竖血旗,死战,死战!”
歇斯底里的吼叫从亲兵与后方的军司马口中发出,被打断的丘岳眼见着这些骑兵红了双眼,如同不要命一般向他扑过来,赶忙咽下口中的话,暗骂一声,这些疯子!
手中大刀接连挥动,将冲过来的骑兵扫落下马,还未发出命令,远处号角的声响吹动,马蹄声从左翼的位置传来,一杆“袁”字旗飘扬不定。
丘岳挥刀砍死一个杀来的亲卫骑兵,眼看着对面步军阵中接连竖起血红色的大旗,面色铁青,有些想不明白面前的齐军为何还不崩溃。
原野上,原本绯红的身影被黑色的身影冲击的开始破碎,宋军的士卒抵不住对面凶戾的杀戮,节节败退,战马冲来的时候,锋线上的阵型开始溃散。
人群中,山士奇挺枪战周昂,两人正杀的难解难分,转动间,看那边陈赟的旗帜落下,心中升起焦急之意。
周昂看他急迫,连忙卖个破绽,山士奇正忧心陈赟,见状心急的上前强攻,被周昂抽出金光锏一下砸在胳膊上,顿时受不住疼,连忙斜败去一边。
周昂还想再追,马蹄声大躁,袁朗拎着两条钢挝带着骑兵迅速杀过来。
“娘的,撤,快走!”
这右义卫亲军指挥使不敢在这散乱的步军阵中与骑兵冲突,连忙一拽缰绳向后退却。
也就是他这一跑,带动的周边军士连退,然而不久之后,袁朗的骑兵杀入,整个宋军大阵开始后撤。
鲜血与死尸,哀嚎与求饶,一路延绵向南溃败而去,有携带战报的骑兵向着析津府的方向远去。
东面,斥候与斥候之间的交战达到顶峰,出外查看的探马接连损失,进军良乡的酆美、毕胜当即知道不对,暂时停止了前进,商量过后又向后退了二十里。
夜色降下后,骚动的军营逐渐安静,昏黄的灯火照亮帐中,黑色的身影被火光剪到帐壁上。
一道道身影笔直的坐在帐中,刀枪剑戟等兵刃矗立其中,其余装饰则是一样也无,沉默在将领中显得有些沉默压抑。
“齐军出城迎击,根据传回的情报共有三支兵马。”膀大腰圆的毕胜在帐中洪声说着:“只不过对方斥候经验老道,我等的侦骑损失惨重,不能查探出确切之数,只从军队行进扬起的烟尘估测七、八千人是有的。”
噼啪——
火把中爆出两声脆响,酆美站起身,所有帐中的将领随后起身,甲胄哗的发出一片片轻响,或平静、或慌乱的双眼看着这御前飞龙大将。
“我等在这边有敌人阻拦,那丘岳、周昂那边也定是同样。”酆美的双眼扫过众人:“诸位,军令是拿下良乡,我等虽是后退,却是为安全计,如今对方逼过来,本将也早有打算,之前有斥候误入一处所在甚是适合伏击。”
迈步走去一旁挂着的堪舆图前,在上方某处点了点:“这里,咱们在此处迎击齐军。”
众人抬眼看去,漆黑的三个字呈献在图纸上。
野狐峪。
……
黄信、郝思文骑马走在队伍之中,兵甲轻微的撞击声响入耳,让两个在战马上摇晃的将领心神有些恍惚。
从军官做到山贼又做回军官,二人十几年来经历了大起大落,无数次的血战,本来敌对的势力从宋国的官军变为辽东部落,又从契丹人的兵马变回如今的宋军,只是此时两人的心态已经转变了不少。
既然效忠的对象变了,家眷又都在这北地,麾下又有上千的精锐,他二人觉得与原先的朝廷敌对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军功至上,说不得这觅侯之路比原先在宋国境内要容易的多呢。
“报——”前方有斥候拖长的声音,黄信、郝思文连忙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接近的战马:“禀校尉,前方有宋军列阵待战,约莫有三千人之数,还望校尉早做准备。”
“三千人?”黄信呵呵一笑,眼中带着思索之色:“还有这等好事?”
“当是有诈。”郝思文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皱眉一下:“看着我军大队退下去,又派兵马拦路,说他没埋伏这事儿都说不过去。”
“附近有何地可以设伏?”黄信高声叫了一声:“可有冀州出身的人在?”
“野狐峪。”
那斥候脱口而出,随即在两将惊异的目光中开口:“小的以前就是南京道出身,那地方与山脉相连,两山夹峙,谷底仅容三骑并行,因崖壁陡峭,转折众多,风一吹有如狐狸叫声而闻名。”
黄信、郝思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就是在这了。”
用马鞭敲了敲腿上的护甲,黄信吩咐:“你即刻将此事报给后方的诸位将军,询问如何行事,快去快回。”
郝思文则是吩咐一声:“全军暂停,组阵戒备。”,看着黄信道:“黄兄,不若继续派出斥候四处探查。”
黄信点头:“正有此意,只要不深入进去,他们就不会有什么疑虑。”
当下两人唤来一百五十人,嘱托一番全部撒出去做探查状。
那边宋军也有斥候在探查这边的情况,见齐军停下派出斥候,心知对方怕是陷阱,然而领军的将领也早已收到酆美的嘱托,见此情形也是多派斥候出去,只将对方向野狐峪相反的方向引。
两军中间,原野、枯林之中,斥候来回跑动传递消息,时不时的发生战斗,厮杀的声音零碎的响起。
“花”、“史”两字的旗帜在军队的簇拥下向着这边过来,看着黄信、郝思文带军在此露出笑容。
“做的不错。”花荣温和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看着两人搜寻的目光,心中明了,笑了一下:“马灵将军率军从侧处而上,当是能给宋军一个惊喜。”
两将这才露出欣喜的样子。
为首的史文恭一身铠甲新换,披膊着银色鱼鳞甲,阳光下黑中带亮,方天画戟抬起:“向前!”
号角声吹响两部近五千的兵马徐徐而行。
前方,枯林处,等待的宋军接到斥候的消息松了一口气,名叫张信的将领不等看见齐军的兵马连忙拨转战马大吼:“走,将他们引入埋伏!”
绯色的身影成片撤退,带着惶急的神情,深怕少跑了一步落在后面,旗帜、刀兵、盾牌扔了一地,那张信本来想安抚一下,转念想想,这般景象岂不是可比真败,不会引起敌军警惕。
当下闭口不言,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人马快行。
轰鸣的脚步声、马蹄声在后方如同潮水,随着黑甲的士卒流淌而来,花荣垂目看看满地的“残留物”,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松开:“留下二百人打扫此处,白捡的物资不要白不要。”
转头看向后方“史”字大旗:“告知史将军,我营先行一步,请他护好左右两翼。”
当下传下将令,让郝思文率领一千五百人先行半里,自己同黄信率军在后,呈品字形向着埋伏的地点而去。
山坡上,一道道趴伏的身影低垂着头,静静感受着地面的冰凉,口鼻呼吸着带有泥土腥气的气味,下方有兵马惶急而行的响动传来。
趴在地面的酆美、毕胜向下探头看了看,后者松一口气:“是张信的兵马,看来齐军入彀了。”
“好像哪里不对。”酆美皱眉:“怎地人数还是这般多,好似没变一般,适才也没有厮杀的声响。”
“不会吧……”毕胜神情一滞,口中呢喃一句:“别是这厮还没接战就跑了。”
“哼——”酆美脸色铁青:“看来应是如此了,这亡八,回头再与他算账,现在……”
呼啸的寒风吹过,山峡中有怪异的声响传出,这飞龙大将死死看着进来的“郝”字旗帜,握紧拳头:“让咱们先招呼招呼下方的人。”
手缓缓竖起,提着铜锣的人将鼓槌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