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头顶的旗帜吹的猎猎作响,将领身上的披风同样飘起在空中,视线自丘陵望过去东边的城池,寒风中没见过的旗帜映入眼帘。
左近几匹战马打着响鼻,武卫穿着铁甲在四周排列成防御阵型,一面面持着大盾的彪形壮汉站在前面,一杆杆铁矛在后方朝天竖起,数百骑兵在左右绕着半圆巡弋,黑红两色的旌旗遍布这一带。
吕布坐在战马上看着,将披着的大氅拉了一下:“……要尽快将东面的去路打开,韩世忠,你需要多少人才能拿下城头。”
后方有马蹄声向前走动两步。
“再给末将两千……”韩世忠在后方抱拳说了一句,想了一下,随后一咬牙:“不,只要再有八百兵马,末将定能攻上去。”
“给你三千。”吕布拽了一下坐骑,眼睛看着密云:“今日歇息一晚,明日让上官义、关胜、王伯龙三人听你指挥攻城。”
韩世忠舒口气,感激开口:“多谢陛下,末将定然将密云攻下。”
“传令斥候,继续向东探查,朕要知道萧干与张觉的动向,另外传令卞祥,让他开始进攻卢龙,算算时日,水师也快进入位置了。”
说话之间,望着城池的身影拨转马头,身旁的一众将领纷纷让开道路,在他身后跟上,甲胄上的叶片在抖,声音继续传来:“传令全军,今次杀痛胆敢反叛之辈,这数州之地,不需这般多奚人。”
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脸庞。
他回头看向身后肃穆的众人,招了下手:“回营——”
原野上,马蹄的轰鸣声踏响大地,千余兵马转向朝着后方的军营而去,武卫的骑兵在侧,步卒在后,逐渐远去。
……
“吕贼大军已经到了,俺没有什么太多的要给你们说的……”阿噜站在城楼大厅主位,眼睛扫视了身侧的众将:“守住了,咱们就能为大王立下战功,到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要是没守住……”
他目光严肃下来,看着两侧同样面色深沉的将领:“各位当也知道,齐国不会放过咱们,为了活命,奋勇死战吧!”
“此乃生死存亡之战!”
语气铿锵,应声如雷。
……
金光洒出云间,脚步、马蹄踏走在冷硬的地面,两万人的战阵横向拉开数里,一路沉闷的向着前方碾压,冬日的天光下,白色的热气从人的、马的口鼻飘出、消散。
密云城外,大片的原野被行走的马、步两军占据,高大的云梯组装起来,同样随军而来的还有两座旋风砲,巨物随着军阵向前缓缓行进,带着推平一切的威势。
腊月戊子这日,两军于檀州再次开战。
火红的赤兔之上,吕布一身金甲披着火狐皮制成的大氅,缓缓拔出汉剑,金阳映着剑身流转闪烁,他前举:“攻城——”
号角声与战鼓同时响起。
灿烂的天光下,两颗石弹划出弧线轰对着城头轰了过去,城墙在轰鸣声中仿佛要裂开。
黑色的身影掀起汹涌的兵涛,海东青的视角中,那是层层叠叠冲撞两面城墙的巨浪,马蹄在地面踏动,烟尘随着寒风卷去天际。
士卒举着盾牌快速前行,城上城下的射手几乎同时挽起了弓弦,箭矢如同黑雨落下,空气中满是“咻咻——”破空声响,下一刻矢如暴雨倾盆,覆盖而下,钉在盾上、地面、人的身上,顷刻间响起不少惨叫声响。
带着火光的箭簇紧接在后,扎在云梯的侧面,火苗挣扎了几下随即灭掉,推着云梯走来的士卒将带着铁钩的梯子搭上城头的一瞬,城头上的守军发出了高亢的声响,下方传来王伯龙更大的叫声:“建功立业就在此时,随老子上!”
举着“韩”、“关”、“王”三字大旗的将领开始率部向着城头疯狂涌去。
“让城头的人打起精神,敌军攻上来了!”
阿噜拎着金瓜大锤在城头奔走,心中叫苦,果然这吕布来了后敌军的攻城士卒就多了起来,几年前与齐军野战的记忆陡然浮现在脑海。
说出话语的下一刻,一片箭矢从城下飞上,咬着横刀顶盾攀爬的身影在城头守卒视线中逐渐接近,有些人能看到下方人眼里的赤红血丝,咬着刀的神情狰狞可怖,顿时两股颤抖。
大量石头与滚木向下抛投,砰砰乓乓的声音响起。
“砸啊——”
“快砸!”
城头守将拉着上城墙帮忙防守的青壮顶在对方脑门儿上怒喷:“再死人一般戳在这里,老子现在就让你变成尸块!”
“攻上城头!”王伯龙在云梯上大喊,腿脚肌肉一用力,整个人蹿上,盾牌向前一挥。
嘭——
砰砰乓乓——
前刺的枪林被格挡而开,一部分在城头帮忙的青壮惊叫一声向后退却,蹿上城来的猛将咧嘴一笑,手舞长刀而行,鲜血与惨叫声在城头蔓延。
高六哥做为这片城墙的指挥,见状顿时有些焦急,只是他不愿在开战之初就让自己置身在城头的锋线处,只是对着一旁打出手势:“让后备队上前,快些将城头的齐军赶下去。
弓手、弓手不要停!”
视野升上高空,偌大的城墙上韩世忠、关胜、上官义也相继杀出一个小型的缺口,开始有悍卒随着前方的猛将踏上,缺口扩大增多,接连有墙段的守将向着后方的阿噜传递出求援的信号。
“一群废物,这般快……”
身形雄壮的主将看着数面求援的旗帜呢喃一句,阿噜脸上呈现出苦笑,这一段时间城中的士气因韩世忠、王德锁城堵门而低落,士卒也在日夜的骚扰声中休息不足,如今被齐军精锐一冲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耻辱啊!”望着天空的身影发出一声呢喃,接着振作一下精神,拎着手中长柄金瓜木然说了一声:“传令骑兵集结!”
有亲卫的身影跑了开去,这位奚人军中的猛将又看了一眼前方厮杀的战团沉默一下,随后快速向着下方而行。
……
咚咚咚咚——
战鼓的声音在军阵中轰鸣,嘶声呐喊之声从远处传过来。
呼啦——
头顶的大纛被风卷的发出一声震响。
余呈、徐文在马背上坐直身子,四只眼死死盯着前方,随后说了一句:“陛下,攻上去了。”
“看着了。”吕布目光悠悠,伸手抚摸一下赤兔晃动的脖颈:“比朕想的时间要快上一些,看来城内的敌军被韩世忠、王德骚扰的不轻,已经没了什么战力。”
两将相互看一眼,在侧旁低下头,吕布也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抚赤兔的鬃毛,半晌开口:“传令军中剩余步卒都向前压上去,一旦城门开启,杨再兴立刻抢入进去。
传令王德、耶律马五、完颜活女,让他三人看好其余三门,随时准备截杀。”
有令骑连忙飞驰而去,苍凉的号角声吹响,一个个黑甲身影组成的方阵在向前移动,延伸招展的旌旗带给所有人更大的压迫感。
城墙上攀爬的士卒接连跳上城头,数人甚至十多人的队伍组成一个个小阵,相互配合牵制着敌人,佩戴手弩或飞斧的士兵时不时的偷袭一下,前进的人堆中,杀的浑身是血的四员猛将在亲卫掩护下不断前行,看着哪边的敌军多一些,带着人横冲直撞的杀过去。
周围全是厮杀的身影,凄厉的呐喊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喊“杀——”声响,高六哥已经没了一开始看着王伯龙杀上来时候的从容,前方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让他身上额头上冷汗一遍遍地往外冒,自己也拎着战刀杀上前方:“通知将军,快些增援,再没人来就要守不住了!”
两边人的尸体在城头堆叠,粘稠地血液汇集到一起,流淌到石砖上,随后被寒冷地天气冻得停住,又被人一脚踩下,一个个血脚印随着厮杀身影的移动布满城头。
人海之中,关胜挥刀砍断刺来的长矛,趁着对方用力过猛踉跄前行,反手一刀戳入人的咽喉,将死尸一脚踹去远处。
不远处看的脸颊肌肉颤抖的高六哥连声大叫:“让弓手射箭,快些,快些!”
歇斯底里的叫声中,隐约能听着弓弦的震动,有人在喊:“关将军中箭了!”
“瞎嚷嚷个甚!老子就是胳膊中了一箭,还能战!”那是关胜的声音在混乱的人群中回应。
“不要管关某,上前、上前,占领城头!”擦一把脸上的血水,关胜大喊:“推!”
这是意志与体力的较量,城头能够容纳的人数有限,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厮杀,很多没了体力的人惨死在锋线上,受伤的人也被留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拎着大锤的上官义已经杀到了城楼附近。
凶狠的将领一脚将燃着的篝火踹倒,熊熊烈焰瞬间燃了起来,浓浓的黑烟向着高空升腾,火苗舔舐上城楼的木门、木窗,噼啪的燃烧声响爆出。
城墙下方,一匹匹战马集结在城门口,拎着金瓜锤的将领看了眼城上越烧越旺的火苗,苦涩的一笑,随即发出命令:“开门,随老子突围!”
城门嘎吱开启,城外震天的厮杀声响传入进来。
城门之中,近千的骑兵奔腾起来,一匹匹战马奋勇上前,前方挥动金瓜锤的将领当先将拦路的身影砸飞,口中高声大喝:“挡路者死!”
……
吕布在中军看着,神色颇为正常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军阵的前方,“杨”字大旗向前移动,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开始移动、加速,随后蹄声如雷。
这轰鸣的声响也让一直观望战场的吕布移动一下目光,随后转动眼神,再次看向城墙。
……
战场前方,阿噜在马背上,神色凶戾的望着战场一侧,中军大旗虽然是在前方,他却没什么心思去冲杀,眼下自己只有不足千人在此,去攻有着齐皇的中军与自杀无异,如今败北的势头如同城头的火焰,已经止不住了,该是撤出这里了。
“大王……这可不是俺不尽力,实在力有不逮啊!”他口中嘀咕一句,随后一锤将侧前方的齐军士卒打杀当场。
身旁的骑兵也知道此时乃是要命的时候,没一个敢在此时收着力气,恨不得一个个能变为力大无穷之辈,顷刻杀出此地。
天光仍然是明媚至极,巨大的轰鸣声从齐军阵中传来。
阿噜转头。
那边,蹄音如雷,箭矢搭上弓身。
转头的将军猛地又用缰绳抽了坐骑两下,根本没有转向迎上去的冲动。
马蹄加速,奔驰如飞,冲刺的马背上,魁梧的青年将领弓拉满月,手指一松,箭如流星。
落后的数十骑兵顿时被这波箭雨射的尽数倒地,人仰马翻,尘土飞扬。
“莫管他们,直冲城内!夺城!”
杨再兴收起弓箭,眼神向着旁边瞥了一下,随后直冲尚未关紧的城门而去。
轰——
有巨响在天空下响起。
当日过午,持续不过两三个时辰的攻城战落下帷幕,密云再一次并入齐国的版图,城内诸多奚人族的将领、文士被处斩,大批跟着造反的奚人贵族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从家中脱出,无数人哭喊在城内传出老远。
而负责防守城头的高六哥被王伯龙一刀枭首,成了他人的战利品,主将阿噜碰上率领骑兵截杀的完颜活女,拼着被人捅了两枪跑出厮杀的范围,带着所剩无几的骑兵一路往东南回景州而去。
己丑日,休整半日一夜的吕布下令留千人守城,自己率着剩下的兵马攻行唐,一鼓而下,随后又留五百兵马这才领兵杀向景州。
……
析津府。
白云如絮飘在天空,天光自云层间隙投照在城中,数骑快马跑入,向着城内的府衙跑过去。
在门前甩蹬下马,持着装有军情的竹筒快步而进,呈给里面坐着的身影。
“……陈赟阵亡,各位,这等消息要不要在此时报给陛下。”
拿着军情的房学度有些牙疼的咧咧嘴,神色有些犹豫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报吧。”萧海里在主位上瓮声瓮气说了一句,看向一旁有些伤感的邓飞:“若不然,陛下也是要发怒的。”
“报上去,陛下会更怒……”王政在座位中说了一句,随后眯眯眼,叹息一声:“不过政也同意将之告诉陛下,不然事后咱们都逃不了申饬。”
房学度眉头动了一下:“那前方……”
“陛下未曾言让我等代其指挥南面战事,让前方的将军自己决定。”萧海里摇摇头,抽出白巾狠狠擤了下鼻涕:“只是也可以向陛下询问一声,到底如何办。”
“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