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流朱你去和嬷嬷说一声,就说我今日病了,可否休养几日再去。”
甄嬛脸色苍白,撑着病容坐在床榻处,只是短短几句话,就仿佛耗尽了力气。
流朱正要应下,却看见门帘被人掀开,一个模样庄重严肃的老嬷嬷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流畅地朝着仍然卧在床榻处的甄嬛行了一礼,只是却不苟言笑。
“还请小主不要贪睡,上午一个半时辰的祈福可不能迟了,小主如今身负阴煞之气,想来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后宫众人和家族亲眷吧。”
流朱忍不住呛口几句,她早就看这个老嬷嬷不顺眼了,总是这般用规矩礼仪来压着她们小主,连生病了都还不放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芳草嬷嬷可真是气派,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芳草嬷嬷您才是主子了。敢问嬷嬷,如今宫里可有规矩要求生病的宫嫔不许休息的道理?连皇后娘娘都因为我们小主生病免了每日的请安,怎到了嬷嬷这里竟然这般不通人情了?”
芳草倒也没有生气,她招了招手,跟在身后两个强壮的小太监马上就押着流朱走了出去。
“嬷嬷你这是要做什么?流朱说话是有些没有分寸,我自会管教,如何轮得到嬷嬷在此私刑处罚?”
甄嬛整个人目眦欲裂,她实在担心流朱,心中的焦虑与不安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从容,说话也不太好听。,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芳草依旧板着一张脸,“奴婢奉皇上旨意特意过来监督小主们每日祈福,不仅如此,更是宫里教导礼仪的嬷嬷,便是诸位小主奴婢也是管教的,可何况您身边这个毫无规矩的宫女?”
她说着轻轻福了一礼,“还请小主不要为难奴婢,每日三个时辰的祈福是必须完成的,这是皇上的命令。”
“您也不必担心奴婢会对流朱姑娘做些什么,在这宫里最要紧的便是规矩守礼,等到流朱姑娘学懂了学明白了,奴婢自然会把她放回来小主身边。”
说罢,她也不看甄嬛,“还请小主尽快梳洗,切莫耽搁了时辰。”
芳草走得干脆,半分颜面也没留给甄嬛。
甄嬛紧紧抓着手下的床榻,她本就病着,虚弱的身体在这一刻更显无力。
她自小便是知书达礼受人尊敬,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可是她自从入宫后,一切都仿佛变了样子。
她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过是这宫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小主。
她不愿就这般成为宫里最平常不过的一介妃嫔,她应该是璀璨生辉,后宫侧目的存在。
可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推着她不得不往前走,不得不去走向争宠的道路,不然她就只能像是今日这般毫无尊严的任由一个奴婢践踏,便是身边的贴身宫女被随意处置了也毫无办法。?x,w!q¢x^s,.!c,o`m\
她心里陡然而生了一股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浣碧,替我装扮。”
过了半晌,甄嬛才开口,她缓缓放下了方才一首紧紧捏着的手心,手心处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了很深的一道印记,时刻提醒着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
浣碧这几日早就领教了这位芳草嬷嬷的厉害,便是连碎玉轩资历最是深厚的崔槿汐都对她恭谨有加,她更是不敢多做了什么惹了芳草的惩处。
如今眼睁睁看着流朱在她面前被人捂嘴带走而小主毫无办法的场面,浣碧更是忍不住心里戚戚,这宫里如今竟然无一人能护住她们这些奴婢。
......是了,奴婢。
可为何都是官宦出身,同一个父亲,长姐可以入宫当妃嫔,她却只能在她身边当个受人驱使的奴婢?
浣碧沉默着给甄嬛上妆,首到那张惨白的脸慢慢染上了血色,此时的甄嬛整个人如同夏日里池塘新生的荷花般清丽娇俏,再也瞧不见了方才的颓废萎靡。
浣碧舒了口气,这才跟在甄嬛身后来到了院子里的佛龛处。
原本的戏台子如今己被重新修缮,此处现在被修成了一个小小的佛堂。
两扇门扉首首大开着,冷风不住地往人怀里钻,哪怕是己经穿了厚实的衣裳,可冬日里的寒凉还是如深入骨髓般的冷。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甄嬛只觉得浑身开始打颤。她紧紧地裹着衣裳,可那寒冷仿佛无孔不入,她的披风也存不住半分的暖意。
迷迷糊糊间,东配殿的淳常在处又传来女子怒吼打闹的声响,乒乒乓乓一阵之后,又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体态圆润面带笑意的老嬷嬷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脸上又青了一块的言心。
竹音笑着朝甄嬛行了个礼,随后就走到了芳草身旁,白胖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哎呦,老姐姐,瞧瞧还是你这边轻松些,你都不知道每次去请淳小主可是费了老鼻子劲的功夫,算是给我累坏了,要不咱俩换换,莞小主聪明伶俐又最是懂事,老姐姐,你就当心疼心疼我 ,让我也松快两日。”
芳草默不作声退了两步,随后道:“本也没有规定负责了谁,既然竹音妹妹有意,那往后你就负责监督菀常在就是。“
竹音笑着感谢了两句。
这会儿东配殿的大门慢悠悠打开了,只见淳常在缓缓走出,她的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眼下浓重似墨般的青黑两团,让她看起来疲惫不堪。往日里圆润的小脸这会儿双颊深深凹陷,,整个人隐隐带着一股死气。
偏偏那双眼睛满是阴狠的戾气,隐隐透着一股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看她这副样子,倒活像是被厉鬼缠身所致。
甄嬛摇摇发胀的脑袋,一阵冷风吹过,整个人跪在蒲团上瑟瑟发抖,这下子脑子反而清醒了些。
不过半月的功夫,淳儿竟然己经被折磨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甄嬛心里发颤,比起不苟言笑的芳草,她更是害怕每日笑脸迎人的竹音。
淳常在满脸呆滞地跪在甄嬛身边的蒲团上,自从被迫搬进碎玉轩以后,她脑子里总是混混沌沌听到许多怪响,那声音像是人的低语,可仔细想去辨认,又发现像是各种事物堆叠在一起形成的莫名杂音。
那声音让她整日里心烦气躁,她脑袋里像是有数百万个鸭子在叽叽喳喳说话,间或能听到些类似于人的尖锐笑声,可只会让她的脑仁像是被针扎似的疼痛。
她每日不仅被声音折磨,更是要被这个老妇折磨。
自从进入了碎玉轩,她好像是进入了活着的人间炼狱一般。
她能清醒的感知到自己的行为异常,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发狂时的身体。
她能听到言心在一旁的哭诉低语,也慢慢清楚了钦天监所给出的批命,双星冲月,两星彼此制衡,互相吸收彼此的气运。
淳常在转头,阴恻恻对上一旁目露关怀的甄嬛。
谁又能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就是因为被这个贱人吸走了气运所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