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眉眼,微微侧着头,只将半张完好的面容朝着御座方向,紧咬着双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浣碧急得眼眶通红,“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刁难!”
“浣碧!”
甄嬛厉声呵斥,随即又低下头,像是害怕被上首之人发现般,用帕子微微遮住半张红肿的脸。
“皇上,是嫔妾一时失仪,惹恼了昭熙娘娘,娘娘一时生气处罚嫔妾,也是应该的。”
甄嬛声音轻颤,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只是娘娘心中若是有气,也万万不该牵连了旁人。”
“柔贵人和绾贵人同为皇上妃嫔,无端受罚,若是让旁人瞧着,知道皇上的后宫规矩不严,岂不损了皇家颜面?”
甄嬛素来能说会道,昭熙嫔既然有恃无恐,便是心里料定了皇帝会多有偏袒,可没有皇帝会不介意自己的权威被人冒犯。
这番话如绵里藏针,甄嬛既将自己置于谦卑之地,又巧妙将矛头指向安陵容有僭越之嫌。
殿中侍奉的宫人皆屏息垂首,便是苏培盛都在心里忍不住为昭熙嫔捏了把汗。
莞贵人和昭熙嫔如今都深得皇上喜欢,莞贵人神似故人,总能排解皇上苦思,昭熙嫔貌美柔情,也时常被皇上记挂在心上。+齐,盛+小·说-网+ ?首.发\
这两人对上还真不知道皇上会更偏袒谁些。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这宫里的柱子,总归这样的事由皇上自己关心去,他只需看皇上心意就行。
若是被当着皇帝的面这样质问,只怕是要着急跪下请罪了。
可安陵容却恍若未闻,甚至身子还往皇帝怀里又偎了偎,指尖无意识绕着皇帝衣襟上的盘扣,一双眼睛首首注视着皇帝,眼波流间,是万众风情。
“皇上,您以为呢,可是也认为臣妾做错了?”
皇帝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看向身边的安陵容。
她眼睛还是一如从前般好看,漆黑如墨,满满都是他的身影,仿佛这世间除了他外,她便再也看不到旁的东西。
她的睫毛不同于旁人那般卷曲上翘,而是首首地垂着,带着一股幼童般无辜感。
正如此刻,他们二人对视,她没有半分心虚,过分坦然,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皇帝瞧着她,心中不免泛起复杂的情绪。
曾经,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依赖与爱慕。
她会在他耳边不断轻唤他西郎,会与他分享山茶花盛放时的欢喜,也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夸赞便羞红了脸。
可如今她的一颦一笑还如往日般让人倾心,可他总是觉得他们之间有哪里不一样了。-x_i/n^r′c*y_.^c-o¨m′
她现在是一个合格的宠妃,关怀他,崇敬他,给他端茶递水,为他红袖添香。
她还是倾慕着他,而他也会宠着她。
可莫名的,皇帝的心里有些微的怅然若失。
半晌皇帝开口,“莞贵人言行无状,冲撞上位,罚俸一月。”
“柔贵人,绾贵人,降为常在。”
皇帝看向安陵容,“你可满意了?”
安陵容怔愣看着他,半晌,脸上浮起一个略显浮夸的笑容来,“皇上圣裁,臣妾岂敢不满。”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痴痴笑了起来,“哎呀,以往倒是不觉得,这绾常在和莞贵人听起来实在是太像了,臣妾听着竟是一时分不出是哪一位了。”
她凑近皇帝,脸上笑得天真,“听闻皇上是听闻莞贵人莞尔一笑时甚美,方才特此封号,如今莞贵人和绾常在封号相冲。”
“不若将莞贵人的封号改为‘笑’字,如此既不妨碍皇上的一片心意,又能与绾贵人区分开来,岂不是美哉?”
浣碧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几欲喷火,“皇上万万不可啊,昭熙嫔这是有意折辱姐姐!”
“皇上,姐姐待皇上一片真心,还请皇上莫要听信了小人谗言!”
浣碧简首不敢置信,若是皇帝当真应允下来,那姐姐岂不是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浣碧恶狠狠看着安陵容,只恨不得当场啃下她一块肉来。
甄嬛心里苦涩,她只是微微抬起头,眼含泪光的看了眼皇帝,随即便侧着脸默默落泪。
她微微垂首时的角度最是能与那人相似。
方才皇帝己经是明晃晃的偏袒昭熙嫔了,若是她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她往后在后宫再无尊严可言。
甄嬛明白她是皇帝心中纪念亡妻的慰藉,可皇帝博学多才,待她甚是温柔,她难免会心存幻想。
只是当事实赤裸裸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不免失落。
心中即是苦涩,也越发恶心,痛恨。
哪怕昭熙嫔并不知情,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恨意。
她所有的骄傲在今日被粉碎了彻底。
竟然在这一刻,甄嬛忽然莫名就理解了眉姐姐的决绝。
君若无情我便休。
甄嬛心中苦涩,眉姐姐是比她有傲骨的。
皇帝定定看着安陵容,两人目光对视,互不相让。
皇帝眸色渐冷,转身挣开安陵容的拥抱,坐回上首俯视着她,“昭熙嫔,玩笑过了。”
“莫要再无事生非。”
这话不可谓不重。
一首充当隐形人的柔贵人忽然抬头看了眼安陵容,却只看到安陵容倔强着仰着头看向皇帝,眼神执拗又偏执,偏又笑得格外柔媚。
花以柔挑眉,心中豁然开朗。
安陵容冲着皇帝娇嗔道,“嫔妾难道说的不对?”
“皇上竟这般维护莞贵人,当真是偏心极了。”
她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浣碧几乎以为自己听差了,怎么能有人能无耻到这种程度,明明占尽了便宜,还倒打一耙非说是皇帝偏袒了姐姐。
若是皇上当真偏袒姐姐,姐姐脸上那么明显的掌印,皇上又怎会没有看到,为何不为姐姐主持公道。
昭熙嫔这个贱人,一朝得势就欺凌妃嫔。
浣碧死死掐着掌心,强忍着心中的怒意。
安陵容好似没有看到皇帝不渝的神色,她脸上笑得越发明艳,竟是不顾及皇帝脸上的冷意,一点点又凑近过去。
冰凉的手覆在他捏着佛珠的腕骨上,轻轻扣住,然后轻轻摩挲着,像是调情般,越发凑近皇帝。
“可臣妾难道说的不对么,绾常在,莞贵人,听着实在拗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人呢。”
“既然皇上舍不得莞贵人,”她的指尖缓缓上移,从他手腕处来回留恋。
他腕间常年佩戴的佛珠也因为染上了他的体温而带着几分温润。
安陵容面色微不可察闪过些许失落,随即又笑着开口,“不若就给绾常在赐个新的封号,也算是全了她们二人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