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要亲自喂我?”
冀容白忽而睁眼,支起身,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苏兰欲扶,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将药予夫人。”
他淡淡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苏兰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得将药盅递给茅清兮。
茅清兮接过,余光瞥见苏兰急忙端起一碟蜜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她夺了这份功劳。
她垂眸,轻嗅,一股浓重刺鼻的苦涩药味扑鼻。
药,并无异样。
看来,是她多虑。前世冀容白于国公府薨逝,她总疑心有人暗中作祟。可细想,他之死,确是寒星露之故。
“劳烦夫人。”
冀容白微微倾身,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茅清兮端起药盅,未用勺,径直递至冀容白唇边。
苏兰急声道:
“少夫人,万万不可!少爷这般喝会很苦……”
茅清兮抬眸,声音毫无波澜:
“这药是你自己喝,还是想让我亲手灌你?”
冀容白神色未变,苏兰却已面色如土。
她时而望向冀容白,时而看向茅清兮,满眼焦灼与愤懑:
“少夫人,您岂能如此待少爷?他身子本就虚弱,这药又如此苦涩……”
“夫人喂的,自是不苦。”
冀容白打断苏兰,语气轻快。
“哦?”
茅清兮不置可否,药盅微送,玩味地盯着他看,
“我信,堂堂镇北将军,定然不惧这小小苦楚。”
冀容白笑意微僵。
在茅清兮的逼视下,他只得接过药盅,仰首饮尽。
苦涩瞬间充斥口腔,他眉宇紧蹙。
苏兰见状,心疼不已,忙取蜜饯,欲送至冀容白口中。
“夫人喂我,可好?”
冀容白未动,只凝望着茅清兮。
茅清兮巧妙避开他的视线,旋身立起,轻轻拍了拍手:
“此事,还是交由苏兰罢。”
她可做不来这等温存体贴的服侍,这等差事,苏兰最为合适。
茅清兮离开时还顺手掩上了门。
一直在外间等候的紫萱递上一张纸条。
茅清兮打开一看,上书:华岑,近日频现碧云楼。
她心念一动,正欲会一会此人。
“紫姨,这些人可还信得过?”
茅清兮将纸条揉作一团,似随意地问道。
并非她多疑,只是重活一世,凡事不得不谨慎。
不论是对冀容白,亦或是对母亲留下的这些人,皆是如此。
毕竟光阴流转,谁又能保证,这些人中无一人生出异心?
紫萱颔首:
“主子放心,这些年来确有一两人心生叛意,但皆被华岑处置了。”
闻言,茅清兮更想见一见这个华岑。
才刚踏入内室,便见一人影跌跌撞撞奔出,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定睛一瞧,竟是苏兰,双目通红,满面泪痕。
见到茅清兮,她眼中怒火更炽,狠狠一瞪,便跑开了。
茅清兮一怔。
绕过屏风,只见墨川正欲为冀容白更衣。
冀容白随意披了件外袍,松垮垮地系着带子,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茅清兮刚想退避,墨川已停下手中动作,躬身行礼,声音低沉,
“少夫人。”
通常而言,主子已然成婚,贴身侍卫便不宜再入内室。但冀容白行动不便,确实需人近身伺候。
只是……
茅清兮的目光从冀容白身上移开,落在那扇雕花木门上。
她总觉得,冀容白今日似乎格外不同。
“夫人这是……”
冀容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茅清兮转身,
“你们忙,我出去走走。”
说完,她便快步朝外走去,在经过梳妆台时,她无意间瞥见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双颊绯红,眼神闪烁。
茅清兮猛地停下脚步,她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还真被冀容白那张脸给……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甩开。
重新回到内室,墨川已经离开。
冀容白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茅清兮走到床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冀容白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率先开了口:
“夫人回来了。”
茅清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回答他?
冀容白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茅清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索性直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柔软的床榻带着淡淡的馨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冀容白侧过身,用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如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枕上,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
茅清兮闭上眼,努力不去想他。
可冀容白的气息却无孔不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茅清兮昏昏欲睡之际,
子时更声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
起身,悄无声息地由窗而出。
她前脚离开,冀容白亦睁眼。
墨川如幽灵般自窗外掠入,低语:
“主子,华岑现于碧云楼。”
冀容白眸光一凛,翻身下床,声寒如冰:
“本将军亲自去会他,看他今夜,是否还能藏得住性命。”“哟,赵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碧云楼了,我们香儿姑娘可是日日夜夜盼着您呢,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
孙妈妈扭着水蛇腰迎上来,脸上的笑容像是能掐出水来,声音更是甜得腻人,仿佛裹了一层蜜糖,还带着勾子,要勾人心魂。
赵公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扇面上画的是一位搔首弄姿的美人。他摇着折扇,大模大样地走进碧云楼,鼻子里哼了一声:
“少拿这些狐媚子来搪塞本公子!今儿个,我是冲着你们这儿的头牌雪苏姑娘来的。听说,她回来了?”
孙妈妈在碧云楼迎来送往多少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位爷是为何而来。她脸上的笑容更盛,却带着几分精明:
“赵公子真是神通广大,我们雪苏姑娘前脚刚进京,您后脚就知道了。”
赵公子一听这话,眼睛都放光了,原本虚浮的身子也瞬间来了精神,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快,快给本公子安排!再晚,可就没好位子了!”他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恨不得立刻见到雪苏。
茅清兮今天特意乔装改扮,换上了一身男装。淡青色的长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她英姿飒爽。她头上戴着玉冠,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题着一首不知名的诗。
她缓步走进碧云楼,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孙妈妈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客人。但像茅清兮这样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这身打扮,这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心里暗自琢磨着,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