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扑了个空。

茅清兮去了哪里?

她去了碧云楼。

雪苏虽然在碧云楼收集情报十分便利,但对茅清兮来说,进出那里却多有不便。

长此以往,总归不是办法。

于是,茅清兮便起了开酒楼的心思。

她记得,母亲留下的地契里,正好有一间酒楼铺面。

茅清兮一路盘算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近了洛国公府。

突然,一阵嘈杂的议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茅清兮放眼望去,只见府门前,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群人。

这是怎么了?

茅清兮本想翻墙回去,免得被这些闲人缠上。

可偏偏,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迟疑片刻,茅清兮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四个丫鬟。

这四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正是昨天在安王府,奉命看守她的那几个。

此时,她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惧,却又不得不做出顺从的样子,齐刷刷地跪着。

宁王妃身边的红人,在这京城里谁不认识?能让她们如此,怕是只有……

“这阵仗,唱的是哪一出?”

“谁知道呢,安王府的人,跪在洛国公府门口,奇了怪了。”

“好像是跟宋大小姐有关……”

“宋大小姐?她不是嫁给苏将军了吗?”

“嘘,小点声,苏将军可不是好惹的……”

周围人的议论,断断续续地传进茅清兮的耳朵里。

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冀少夫人!”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

茅清兮知道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明知故问。

为首的丫鬟,颤抖着声音答道:

“下人们昨天得罪了主母,罪该万死,请夫人责罚!”

说完,四个人一齐磕头,砰砰作响。

紫萱不知何时来到了茅清兮身旁。

“少夫人,这是苏将军的意思,让宁王妃的人来给您赔罪。”

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解释。

茅清兮心中一动。

冀容白……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

宁王妃是什么人?

那是皇亲国戚!

就算要找回场子,也得暗地里来,哪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打皇室的脸?

可冀容白偏偏就这么做了。

茅清兮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了。

为首的丫鬟见茅清兮不说话,心中更加忐忑。

“王妃说了,任凭夫人处置。”

她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跪了多久了?”

茅清兮淡淡地问。

“都过去这么久了……”

紫萱小声回答。

“一个多时辰?”

茅清兮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那就……再跪两个时辰吧。”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

“放心,我会替你们向宁王妃求情的,就说你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想来,王妃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四个丫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们原本以为,只要熬过这三个时辰,就能捡回一条命。

可茅清兮这话,分明是要让她们生不如死!

宁王妃最恨的,就是被人落了面子。

如今她们跪在这里,让安王府颜面扫地,宁王妃岂会轻易饶了她们?

就算留她们一条命,日后也定会变着法子折磨她们。

回想宁王妃的那套路,她们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饶命啊,夫人!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为首的丫鬟,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哭喊着求饶。

其余三人,也跟着连连磕头。

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见了血。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这宋大小姐,也太狠毒了吧?”

“是啊,几个丫鬟而已,何必呢?”

“你们懂什么,这可是苏将军的意思!”

有人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众人顿时噤声。

茅清兮看着眼前这四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丫鬟,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她缓步上前,在为首的丫鬟面前蹲下,轻声说道:

“别怕,放宽心,我不会要你们死。不过,你们要记住,以后眼睛擦亮点,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说完,她起身,对紫萱吩咐道:

“看着她们,跪够三个时辰,一个时辰都不能少。然后,把她们‘完好无损’地送回安王府。”

茅清兮特意加重了“完好无损”四个字的语气。

她就是要让宁王妃知道,这四个丫鬟,她动不得!

安王府。

宁王得知消息后,气得将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冀容白!茅清兮!你们欺人太甚!”

他怒吼着,双眼通红,像是要择人而噬。

一旁的幕僚,低着头,不敢吱声。

“王爷,冀容白时日无多,鹰羽卫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

良久,一个幕僚上前,沉声说道。

“如今,正是我们争夺鹰羽卫的最好时机!”

宁王闻言,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阴狠所取代。

“盯紧东宫,还有冀容白。”

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

“本王要的,不仅仅是鹰羽卫,还有这天下!”“少爷,小心着凉感冒。”

苏兰的声音很轻,

像一片羽毛,

拂过人心。

她拿着一条毛毯,

半蹲下身,

小心地将毛毯盖在冀容白腿上,

指尖似是不经意地,

触碰到了他的衣角。

起身时,

碧色的裙摆,

随着她的动作,

轻轻摇曳,

在冀容白身侧,

划出一道温柔的弧度。

茅清兮走到院门口,

恰好将这一幕,

尽收眼底。

她脚步微微一顿,

眸光,

在那交叠的衣角处,

短暂停留了一瞬。

院子里,

阳光正好。

透过繁盛的桃花枝叶,

在地面上,

投下细碎的光影。

冀容白坐在轮椅上,

微微仰着头,

目光,

追随着那一树绚烂的粉白。

几片调皮的花瓣,

从枝头飘落,

轻轻地,

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的腿上,

像是几只不愿离去的蝴蝶。

茅清兮还记得,

冀容白似乎偏爱白色。

即使偶尔咳血,

那一身白衣,

也总是干净得,

不染一丝尘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京城里,

人们私下里都这么议论。

苏枭将军的绝世风姿,

无人能及,

自然也没人敢质疑。

传闻中,

十二岁的冀容白,

第一次上战场,

就凭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让敌军主帅,

都看得呆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

冀容白弯弓搭箭,

一箭封喉。

后来,

为了震慑敌人,

他戴上了一张黑色的面具,

凶神恶煞,

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战场上,

敌军开始对这张面具,

闻风丧胆。

而面具下,

那张曾令无数人惊艳的脸,

却逐渐被遗忘在了岁月里。

如今,

茅清兮看到的,

只是一个被寒星露,

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