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x~z?h+a-i!s+h,u!.~c¨o_m-
农垦的技术员喜气洋洋地宣读选拔的示范户名单,军区大院里的家属们讨论量着食用菌厂选拔结果。
他们打好饭,吃着碗里香喷喷的各色菌菇,对食用菌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感受。
以前老百姓们没尝过,光凭一张嘴皮子肯定是不敢相信的。但现在食用菌厂的菌菇己经在各大供销社供应,买的人还不少,价格也不便宜。
再加上食用菌厂的菌菇甚至己经供应到军区,食用菌便是人人都看得见、摸得着的香饽饽。选中的家属喜上眉梢,落选的怏怏不乐。
前段时间没了工作的何迎春发现自己竟然被选中了,不敢置信地恍惚,“我选上了?”
林红樱居然没有针对她?这不对劲……然而何迎春跺跺脚,心想她会算数又识字,以前还做过农场的干部,凭什么不是她?何迎春在人群中大喊一声,“老娘就该选上!”
刘发英说得果真不错,她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李三丫在大院里的歪脖子树下,一边打扫,一边侧着耳朵听大伙的唠嗑。
她有心报名种菌菇,但刚报完名就被筛掉了。李三丫恨恨地认为肯定是林红樱给她使的绊子!
要不然种蘑菇咋还需要文化?
然而李三丫心里又隐约明白,林红樱没空管她的事。但是凭什么何迎春都被选上了,她没有?
当然,李三丫那不争气的儿媳妇杨秀娥也没有选上,因为她同样也是大字不识,这让李三丫心里很是窝火。
大院里的家属七嘴八舌地问刘主任:“咋种个蘑菇还要考试?咱也没见种庄稼那些庄稼汉要识字呀。”
刘发英一脸不赞同地说:“食用菌很娇贵,里面门门道道多着呢,没有学问和技术做不来这精细活!”
“种庄稼虽然不要识字,但咱不是瞎种。哪个种庄稼的不是得学会怎么料理农田、怎么除草、怎么施肥?一步步、一桩桩都是学问。这并不是说种庄稼不需要学问。”
“国家拨了那么多钱款种蘑菇,珍贵的塑料薄膜、菌种交到你们手上,每一分钱都是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识字的人学得快、脑子更活泛。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邻里家属们听完很是赞同。
刘发英又说,“这只是第一批,要是实验成果好,示范户种植成功,接下来咱还会扩大示范户数量。”
她跟大伙细细地科普宣传菌草行业的,大谈菌草行业的发展趋势,把之前农垦技术员们在会议上分析的前景单独拎几段出来,己经足够勾勒出未来幸福美好的画卷。`n`e′w!t?i.a¨n,x_i-.^c*o′m!
家属们听得都入迷,那是一个越听越兴奋,仿佛眼前己经看得到发家致富、顿顿吃肉的好日子。听得手里的饭凉了,都忘吃了。
大家在这鼓动人心的宣传之下,哪怕冷饭冷菜吃进肚子里也是热乎的!但想想自己先前生生错过示范户的资格,个个都扼腕痛惜。
林红樱在一旁恐怕都要听得自愧弗如,早知刘发英的嘴皮子如此利索,宣讲都带上她了!
技术员乐呵呵地说:“刘主任还是想得太远了,咱们现在刚刚起步哩!”
“来,示范户下午到我这里领菌种和大棚材料。”
大伙听完纷纷热切地问刘发英,“下次示范户是啥标准、啥资格能被选拔上,你给咱说说。”
刘发英笑着说:“下次有下次的标准,我没办法提前跟你们打招呼。不过只要下功夫学习,细心积累农业技术知识,做生活的有心人,肯定能选上!”
技术员吆喝道,“选上的示范户们下午到山上的菌草培育基地。”
大家失落地叹气,示范户们则是满脸的喜气洋洋,骄傲地在技术员接过材料。
李三丫戳着杨秀娥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以前天见地跟林红樱凑得紧,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跟连体婴似的。
人家刘主任还是后来的,都混得出出人头地。你去跟林红樱要资格,要是没要上,今晚你就别回来了!”
李三丫一阵哐当的摔门,屋里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
被拒之门外的杨秀娥,脸蛋一阵青一阵红,苍白的嘴唇颤动着,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句话。
……
邵家。
周末,邵青峰托人买了烧鸡、切了一斤羊肉,烧了几条大鱼,请上级领导与战友来家中吃饭
。一方面感谢他们照顾病中的自己,另一方面找他们换些值钱的票券,好给老爷子接风。
林红樱也在紧张地准备中,因物资太贫瘠,一时半会想把人招待好,不提前准备准备还真不行。
为了搞点新鲜猪肉,林红樱厚着脸皮跑回振华养猪场做了趟专家,还写了一篇《春季疫病防治》,得到了于亮补贴的猪肉和猪生料。
她还跑了一趟农垦局找局长狠狠打了一波秋风,至于在机械厂伸手问师兄们借点物资,都算是比较正常的。
今天轮到邵青峰众筹物资,今年他荣升为团长,但因为负伤,欠下了这顿庆功宴。+齐,盛+小·说-网+ ?首.发\现在趁着养伤告一段落,补上了这顿饭。
邵青峰跟团长说,“老赵,你的照相机借我用用。”
团长赵智辉笑着说,“没问题,我让通讯员把相机还给我,他最近老借我的相机练手。”
照相机的价格很昂贵,基本都是进口货,轻易不会外借。但赵智辉家庭条件比较好,为人大方,不在意这种小事。
邵青峰以前没有摄影这个小资的爱好,后来他在桂省向朋友借过一次相机,发现拍林红樱很有意思,逐渐喜欢给她拍照。
林红樱的一点一滴变化都有了记录。
这时,恰好院子里家属们在热议食用菌示范户,吃饭时众人都听到了院子里热议的话题。最近“菌草下乡”活动开展得热热闹闹,不止家属大院,附近大大小小的县城基本都在热议它。
饭桌上众人不可避免地讨论起这能给大家带来温饱的“幸福草”。
赵智辉的目光落在林红樱身上,眼里含着温和欣赏的目光,“弟妹,我可是听说了,这个菌草项目是你推荐的?”
“我听你们宣传时把它叫‘幸福草’,听起来挺有意思。”
林红樱接受着来自邵青峰的各领导、战友们目光,干脆地点头,款款而谈:“没错,它是有这个雅称。”
林红樱含笑着纠正道:“不过菌草和菌菇是不同的两个东西。”
赵团长素有笑面虎之称,可是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秒,旋即地轻咳一声,“看来菌草的知识科普是很有必要的,你看我们不就弄混了。”
林红樱稍微想了想,用通俗的语言来告诉他们,“菌草不是特指哪一种草,它是一类草本植物的总称,像我们生活中常见的芦苇、斑茅、荻等等。
咱们在它上面种下‘菌丝’,经过一系列的特殊处理,它变成了种菌菇的基础材料,便能用它能够种出菌菇。咱们把这个‘草代替木’的栽培过程,称为‘菌草技术’。”
“它被称呼为‘幸福草’不单单是因为它的经济价值,还因为它对社会、环境、粮食能源方面都具有价值。菌草技术能够把‘消除贫困’、‘促进就业’、‘可再生资源利用’和‘应对气候变化’几个主题联系起来。”
这话说得真有水平,肚子里没点墨水的还真听不明白。
赵团长乐呵呵地说道,“嗯,‘消除贫困’咱们都能理解,‘促进就业’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工作的家属可以增加劳动岗位。‘可再生资源利用’和‘应对气候变化’怎么理解?”
林红樱一一举例把这几个概念解释给大家听,说得是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没有一个人能插话,都在认真地听她说。
“可再生资源利用,比如菌草可以用来栽培食用菌,这个大家都清楚。
它富含的纤维能够用于投入纺织业生产纤维;它的蛋白质含量高、营养丰富,能够作为养殖业的饲料;它的生长速度快,有涵养水土的功能,可以用来固土保水,改善环境……”
而应对气候变化,便是菌草技术的“以草代木”、“以草代粮”、“以草代煤”,一个个新颖的技术名词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
林红樱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用平实通俗、科学的语言去解释它们,让人切切实实地有一种如有实质感的“打开新世界”的感受,眼前豁然开朗,觉察到农业与生物的可爱活泼之处。
大家都听得十分入迷,不愿意打断。
它不单单是刘发英在外面谈的富裕、奔小康式的鼓动,林红樱说的是更引人深思、战略层次的分析,更理性、更科学,更令人信服。
她的叙说平淡、朴实,但在这一刻,她身上有种知识在闪闪发光的感觉。
时光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赵团长看着林红樱几乎以为换了个人,但仔细看又还是原来熟悉的模样。
去年秋天,她来到军区门口投奔未婚
夫时,还是一个胆怯的姑娘,脑袋一点点地垂到胸前。穿着洗得陈旧的破棉衣,慌张地像惊弓之鸟。
当初部队批准他们的婚事,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领导们曾担忧过他们俩的婚事,一方面对他们闪电般的包办婚姻存疑,一方面也担心他们的性格不合适,怕后面闹得不好看。
现在再看看,昨日那个令他们担忧的姑娘,眼中满是沉静自信的光,她随意地坐在邵青峰身旁,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沉静聪颖,任谁见了不说一对佳人?
就连邵青峰都不知夹了几次菜给媳妇,频频地对她笑,他都不知道这小子原来有那么多笑容!真让他捞到宝了!
赵团长听完后评价道:“这个项目很好、非常好,让人听完后感到日子很有盼头,看来弟妹可是这个项目的灵魂人物,当敬你一杯!”
林红樱饮了一杯茶,谦虚地说:“灵魂称不上,我只是技术顾问。”
她打趣道:“最近我避嫌避得都怕了,赵团长这么夸我,不会是想让我行方便吧?这高帽可不好戴。”
赵团长媳妇路嫂子,扑哧地笑了一声,“咱没有这种手艺,可选不上。我以前可没发现,原来咱们大院还这么有意思的人!”
赵团长笑了笑,正色道:“小路,咱不能把话说死,万一我得替手下几个兵的家属问问呢?”
大家轻松地笑笑。
这时,李三丫大大咧咧的骂声突然传来,嗓门不仅大、言语还十分刻薄难堪。
赵团长皱眉,问:“外面怎么回事?”
这里有很多人不住在这片区,对李三丫家的事并不清楚。
迎着大家疑惑的眼神,王钢解释说:“都是以前那些破事,唉,钱进该调回来了,再不回来媳妇和老娘都要把屋顶掀开了。”
“这一天天吵着也不是事儿。”
“妇联不管管这事儿吗?”有人问。
“怎么不管,管不了。”王钢便说起钱进和杨秀娥之间的事,“前脚教育得好好的,说啥人家都点头,后脚关上门还是一样闹。”
李三丫之前己经在城里给儿子说了一个媳妇,谁知儿子某次出任务回来领了一个农村姑娘回来,推掉了老娘安排的婚事。
姑娘不仅乡下来的,大字不识一个,还迅速怀上了肚子,从此婆媳之间的大战就没停过了……
“以前李婶儿很得意自己有这么一个争气优秀的儿子,一门心思给他找个好媳妇。”
林红樱还是第一次仔细地听见杨秀娥的故事。
此时气氛正好,屋子里暖烘烘的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滋味,酒足饭饱后容易犯困、开小差。有个学员顺口评价了句:“看来结婚还是要门当户对啊……”
当他说完这句话,空气都滞了几秒,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没人接自己的话。
回过神来他发现,领导/队长看向自己的眼神凉飕飕的,混乱中他不知挨了谁的一脚,当即红了脸……
他明白后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即便自己的脚被踩得剧痛,也一声不吭声。
当时除了杨秀娥,就是林红樱被议论得最多!
韩卫东不解气地桌下又踹了那学员一脚,心中暗骂,怎么就带上了这么个没眼色的来吃饭,一边又暗骂王钢没话找话,延伸那么多做什么?
这不是惹人误会吗?
他赶紧给嫂子递去无辜的眼神,冤枉……
冤枉啊……他们不是这样想的!
韩卫东横眉倒竖,拍桌子严肃地说:“怎么不门当户对,劳动人民最光荣,贫下中农难道配不上咱子弟兵,小蒋你这思想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林红樱放下筷子笑了笑,“我接触过杨秀娥,她为人很细心、努力,农村的资源本就少,能念得上书的就更少,以前只是没有人给她机会,去发现她的优点。”
她话音一转,正色道:“没有人给她机会,我给她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