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果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走了,这一路上哭喊撒泼都没有用,无人再理会她。
柳云容已经整整两夜没有休息,此时整个人充满了疲倦和煞气,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暴躁。
她从前鲜少在萧御霆面前展露出自己手段狠辣的一面。
也不知怎的,今天她就是不想装了。
李管事最有眼色,当即便向他们二人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随后,韩枫和清月等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藏书阁,在门口守候。
柳云容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已经有体力不支的迹象,但她既然已经与萧御霆碰面了,便没有扭头逃避的打算。
柳云容不愿因为自己一时的口是心非和倔强而引得他们二人之间误会愈发加深。
“世子喝了许多酒,身子可有不适?不如随妾身回流萤居,妾身为你煮一碗醒酒汤吧。”
她放软了语气。
“不回。”
男人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复躺回塌上。
他背过身子。
柳云容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萧御霆鲜少这样任性,柳云容可不打算将他自己一个人继续留在外头。
他就像一块人见人爱的大肥肉,这才一会儿没看住就出了幺蛾子。
柳云容缓缓走过去,半蹲下,抓住男人的衣角。
“世子,您不想见我,还不想见孩子吗?”
萧御霆身子僵了僵,“什么意思,挟天子令诸侯?”
“是啊,您之前不是叫我拿孩子要挟您吗。”柳云容直接了当。
这话的确是之前萧御霆哄柳云容时说过的,原意是叫她不要害怕自己不爱她了,有孩子在,她的地位永远稳固。
今儿她却拿这话堵自己。
萧御霆翻身起来,眼神冷的吓人。
“县主好能耐,手都伸到裴国公府去了,我可有不从的?你还至于拿孩子要挟我吗?”
柳云容抿了抿唇。
“我只是想确保自己要做的事一定能达成。”
她之前就是想除掉陈秀滢,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可这两日发生的事,又叫她摇摆,心软。
萧御霆是不知道她内心这些挣扎的,只知道她那日向着裴钰,宁愿托付外人,也不肯托付自己。
“县主如今心愿已经达成了,还来管我做什么?”萧御霆冷冷道。
柳云容被他呛的眼睛发红。
萧御霆还不解气,低声道:“既然枕边人都不得信任,我又何必再与县主同心同德?保不齐每日宿在一起,县主还嫌我碍事,叫你不得安枕呢。县主是太后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将县主捧在天上,不叫县主有分毫不适。”
他话音未落,忽见柳云容睫毛剧烈颤动,整个人如折翼的蝶,直直往地板栽去。
萧御霆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
他揽住那抹单薄身影的刹那,喉间泛起铁锈味——分明是她惹了自己不快,分明是她阳奉阴违,假装爱他。
可触到柳云容后背洇开的湿意,指腹传来的滚烫温度,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抽。
“来人!御医!府医!”
萧御霆的声音惊破寂静,素来沉稳的嗓音竟带着颤抖。
怀中的人儿轻得像团柳絮,恍若那年他在常春楼被她救下,朦胧间睁开眼,身上涌动一团雪白。
也是这样轻若无骨。
他将柳云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发颤:“容儿,别闹。”
可无人回应他。
柳云容睫毛轻颤,苍白的眼睑下泛着若有若无的血丝,像是将熄未熄的烛火。
本就泛着病态的肤色愈发透明,脆弱得让人心惊。
萧御景心中震动,拦腰抱起柳云容,脚下生风。
流萤居众人将柳云容安顿在床上,府医和孙御医问询赶来,为她诊脉。
孙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县主遭逢意外,殚精竭虑,忧思过度,又经受颠簸,现在是精神和体力都不支,故而昏厥。”
“该如何医治。”萧御霆面色凝重。
“微臣开一剂安神理气的药,等会给县主服下。现在县主昏睡,暂不能施针,扰了她休息反而不好。还请几位姑娘在此处好好守着县主,时不时给她喂些水。若是明日晌午还未醒,再来叫我。”
芸豆紧张道:“是,多谢孙御医。”
府医也诊了脉,对萧御霆道:“世子,县主的胎象还算稳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切不可再让县主忧思,否则真不好说这胎能不能保住。”
萧御霆沉默着,墨玉般的眸子翻涌着暗潮。
仿佛有后悔的意味闪过,无人看得清。
药很快熬好,清月给柳云容喂下。
萧御霆遣退她们,屋内不留一人,唯有他在柳云容身旁。
柳云容做了噩梦。
她眉头倏然紧紧皱起。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锦被上的花纹,将平整的布料揉得皱巴巴的。
“不要……”
“我,我,我……我会等世子回来主持公道,我是世子的救命恩人,我真的没有勾引他,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
梦里,柳云容又回到了上一世。
萧御霆出征第二日,陈秀滢便带着一众奴仆,气势汹汹来到她的房间,将她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从五斗橱翻出了许多不属于她的金银财宝。
陈秀滢说柳云容偷了她的嫁妆,要以家法处置。
没有人听柳云容的解释。
岑妈妈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冲上来绑住她,当众扒光她的衣裳,将滚烫的茶水浇在她身上。
她们羞辱够了柳云容,便将她拖到了外头的乱巷中。
岑妈妈招来了许多流浪汉,那些恶臭的男人往柳云容身上爬。
柳云容又看见那些丑恶的面容,带着腥臭的气息,扭曲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听见自己凄厉的哭喊。
“容儿,容儿!”萧御霆焦急地呼唤她。
可柳云容深陷梦魇,醒不过来。
喉间发出呜咽,像只濒死的幼兽。
冷汗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襟,睫羽剧烈颤抖,眼角挂着未干的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不要!”
突然,她猛地翻身坐起。
女人胸口剧烈起伏,抬头望着帐顶怔怔出神,许久才缓过神来。
柳云容颤抖着抚过自己冰凉的面颊,指尖触到濡湿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容儿,我在。”
下一瞬,一个温暖的臂膀将她笼罩,阻挡了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