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校园里,雪后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实验室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唐奇戴着无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正捏着微量天平,全神贯注地称量着试剂,他的眉头微蹙,呼吸都放得很轻。
“砰——”
一阵破空的声音传来,惊得他指尖一颤。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颗网球突然砸在窗框上,还精准地通过窗户缝隙,弹进了实验室,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雪地里站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生,黑发松散地挽在耳后被风吹得微乱,裹着厚厚的米色围巾,鼻尖冻得泛红,正漫不经心地拍打围巾上的雪粒。
察觉到他的视线,姚听晚微微偏头,举手示意,“抱歉,能帮忙扔出来吗?”声音像融化的雪水,清透又带着几分慵懒。
唐奇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两秒,弯腰捡起球,却在掌心触到球面的瞬间顿住。
网球的球面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还用玫粉色涂料写着“sorry~”。
字迹随意得像是在匆忙间的随手涂鸦,一看就是经常砸到各种地方的“熟练球”了。
他嘴角抽了抽,推开窗户,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
“你的球。”唐奇将网球递出去,声音平静。
姚听晚没有立即接过,她微微歪头,琥珀色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同学看起来很面熟呢……”
她的指尖轻轻点着下巴,“你是化学系那个从不参加派对的唐奇?”
唐奇的镜片闪过一丝反光,“商学院的人都很闲?”
“唔……你认识我?”她突然伸手接住他递来的球,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套,冰凉却柔软。
没等唐奇回复,姚听晚接着说:“不好意思,商学院的新球场还没除雪。”
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表情,只有眼角微微下弯的弧度显示她在笑,唐奇注意还到她大衣袖口沾着的糖渍。
“下次注意。”唐奇简短地回应,准备关窗。
“等等。”姚听晚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袋,“赔礼。”
她将纸袋放在窗台上,转身离开时大衣下摆扬起一道随性的弧线,“虽然对你的吸引力可能比不上实验室的精密仪器……”
“不过,偶尔也需要些甜点补充一下能量。”
纸袋里是几块形状不规则的手工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钟罩咖啡"的字样,是校园内的一家咖啡馆。
实验室里一首旁观的david凑过来时眼镜都歪了,“刚才那是商学院的姚听晚?”
唐奇将巧克力放在一旁,继续调试仪器。
“她去年在华尔街实习时。”david压低声音,“用五分钟找出了投资模型的致命漏洞,然后微笑着对Ceo说‘建议您先解决这个,再考虑我的录用’。”
“据说她拒绝offer的理由一律是‘上班时间太早了’。”另一个同学插嘴。
“人家家里有钱,不需要她早起当牛做马。”
唐奇没有参与讨论,他的目光扫过那袋巧克力,扶了扶眼镜。
*
眼瞧着年末到了,学校的中国学生会也开始准备举办中国留学生聚会,给学校里的中国留学生发了邀请函。
年末派对,活动厅被装饰得灯火通明,除了有其他安排的人和不愿意参加社交的人,基本所有的中国留学生都来了。
唐奇是被同门师兄沈朗硬拖来的。
“你要是再窝在实验室里,保安迟早来灭了你。”沈朗往他手里塞了杯红酒,“今天难得的跨年夜,让人家,让你自己也休息休息。”
“至少今晚,你跟我一起出来活动一下。”
唐奇没喝,他靠在角落墙边,黑色的高领毛衣让他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镜片后的目光冷淡地扫过人群,学生会的干部正拿着话筒站在中心圆台上嘶吼着《好运来》,几个他眼熟的博士生正围在餐台边争论近期回国机票涨价的事情,角落里还有一群人在玩拙劣的桌游,笑声尖锐得刺耳。
然后他看到了姚听晚。
她窝在沙发一角,像只慵懒的猫深陷在靠垫里,身上穿了件oversize的深灰色毛衣,衣领歪斜,露出半边锁骨,肤色冷白,长发披散在背后,手里还握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己经融化了大半,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偶尔抿一口,指尖在杯沿缓慢地画着圈。
唐奇看前方的人抿了口威士忌,自己也举起手中的红酒杯喝了一口。
红酒入喉,他看见不
断有人来找她搭话,尤其是男生,商学院的、计算机系的、甚至还有几个被中国留学生带来一起玩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学生,他们都试图用各种话题引起她的注意。
姚听晚半阖着眼听,偶尔点头,在对方说到激动处时轻轻“嗯”一声,却在那人转身拿食物的瞬间,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哈欠。
篮球队的男生正红着脸坐到她身边,结结巴巴地邀请她参加下周的球赛,姚听晚支着下巴听完,忽然伸手摘掉对方肩膀上粘着的彩带碎片。
“你领子有口红印。”她轻声说,看着男生瞬间白了的脸色,又补了句,“颜色挺衬你的。”
她应付了所有来搭讪的男性,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唐奇注视着这一切,忽然发现她的漫不经心里暗藏着某种极致的残酷。
她会给每个搭讪者恰到好处的回应,却在对方最兴奋的时刻,用一个细微的表情或动作,无声地划清界限。
就像猫玩弄猎物,给予希望又不真正给予。
“看入迷了?”沈朗不知何时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哦,姚听晚啊,听商学院的人说追她的人能从查尔斯河排到波士顿港,没见她对谁特别感兴趣。”
“不过以你的姿色,说不定她还就喜欢你这款呢。”
唐奇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姚听晚突然抬眸,隔着嘈杂的人群,目光精准地撞上他的视线。
她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冲他举了举杯,用口型说了句话。
“她在说啥?对谁说?”沈朗在一旁纳闷极了。
唐奇读懂了,她在对他说:
“你也觉得无聊?”
他顿了一下,最终也抬起杯子,很轻地回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