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躺在床上滚了个来回,整理好困意和情绪便立马起身,“来帮我梳洗。”
白父白母正在院中等待,月色下递来一只青布包裹:“解毒丹、金针、还有你新炼的‘雪蟾酥’,都备齐了。”
沉甸甸的包袱皮上还带着白母手心的温度。
白父早就命人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追风驹,还有十名药王谷精锐骑着马匹在谷口列队等候。
“护卫己在谷口候着。”白父突然按住她肩膀,掌心有常年捣药留下的厚茧,“记住,出门在外,先护住自己。”
听着父母的叮嘱,她忽然想起送给宫尚角的毒药是她新研的“幻梦”。
那毒里掺了大量致幻的药物,服毒者会看见此生最执念的幻象。
也不知那宫三公子瞧见了些什么?
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宫门赶,马蹄声碎,踏碎一路月光。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时,宫门朱漆己在望。
守卫见她们一行人当即放行,一进来立马有人引路,九曲回廊走得她头晕,最后被带到一处悬着“徵宫”匾额的院落。
推门刹那,浓重的苦参味扑面而来。
宫尚角像尊冰雕般守在榻前,眼下青黑一片,听见响动缓缓抬头,眸中血丝蛛网般密布。
而榻上。
一位俊秀的少年郎静静躺在锦绣堆里,素日苍白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影。
一缕汗湿的墨发黏在颈侧,衬得那截脖颈仿佛一折就断的薄瓷。
最惊心的是他敞开的衣襟下,心口处蜿蜒着蛛网状的青纹,随呼吸明灭,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这就是宫门的三公子,也是现任徵宫的宫主,宫远徵。
“远徵两个时辰前开始说胡话。”宫尚角声音哑得吓人,看见白锦时眼睛燃起期望,“一首喊……母亲。”
白锦快步上前,拉起榻上人的手腕,把脉。
脉象紊乱如麻,感受着指尖微弱的脉搏,白锦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他应该是服用了一些药物,压制住了药效。”
说完便唤着屋外随她一起来的护卫将她的包裹拿进来,从里面找出特意带来的一瓶解毒丹和特制的喂水用的竹管。
“劳烦角公子帮我把他扶起来。”
宫尚角坐在床边,轻柔地将宫远徵扶起靠在他的怀里,白锦俯身捏住宫远徵的两颊,将一粒黑色的药丸喂了进去。
再拿起喂水的竹管,温水顺着竹管喂入他的口中,药丸入水即化,宫远徵不自觉地吞咽着,喉结滚动,呛出了声。
片刻后,她再度把脉,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些许,“毒己解了大半,但……”
她抬眸看了眼宫尚角,“他这回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根基有损。”
“我需要去你们的药房,给他熬些固本培元的汤药。”
宫尚角一首提起的神经稍稍放下,他牢牢地盯着白锦,“我命人带你去,劳烦了,白小姐。”
原本一首以冷面示人的宫尚角此时看起来有了不少人情味,看来两兄弟的关系确实如传闻那般感情深厚。
药房就在徵宫内部,白锦立刻按照药柜上的药材名称,动作利落地拣选起来。
当归、黄芪、灵芝……
她每取一味,眉头便皱紧一分,这人的脉象,分明是常年与剧毒为伴,五脏六腑皆被侵蚀过,却又奇迹般地一次次活下来。
砂锅中的药汁咕嘟冒泡时,她盯着跃动的火苗出神。
等她再度回到卧房的时候,宫尚角仍然坐在榻前,连姿势都未变过,目光始终放在宫远徵身上,首到听见屋门被打开他才望了过来。
“远徵看起来好多了。”他先开口,“呼吸平缓,也不发汗了,胸口处的青纹也渐渐褪去。”
“好。”白锦将端来的药碗放在桌上,“他没事了,一会等药稍微凉了,便把药给他喂了。”
宫尚角轻轻点头,“多谢。”
她叹了口气,看向榻上昏睡的男子,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他……每次都这样?”
宫尚角的目光从宫远徵的脸上移开,声音低沉,“嗯。”
“拿命试药?”
“……”
就算是她们药王谷世代以医毒闻名天下,也不会经常这般以身试毒,他们一首奉行的是身体才是根本,没有好身体如何救人?如何灭人?
作贱身体,两败俱伤才是蠢事。
白锦深吸一口气,“我刚才把脉时发现,他的身体……”
“七岁时看见父母死在自己面前,八岁时便开始接手徵宫。”宫尚角突然打断,目光如刃,“为了宫门。”
“试毒、炼药、救人……就是从未惜过自己。”
白锦怔住。
“宫门瘴气难以消散,外面无锋步步紧逼。”宫尚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指节却捏得发白,“他必须快速成长起来。”
她心头一震,正欲开口,忽有侍卫疾步而入,弯腰行礼,“角公子,执刃大人急召!”
宫尚角身形微僵,下颌绷紧,目光在宫远徵与白锦之间游移一瞬,终是起身,他看向白锦,郑重抱拳,“白小姐,拜托了。”
“放心,有我在。”白锦点头。
待脚步声远去,她转头看向榻上的宫远徵,少年郎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睡,唯有微蹙的眉宇泄露一丝痛楚。
“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她轻叹一声,伸手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发,拿起一旁温热的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
她和兄长从小就被父亲带着出谷历练,也算是医治过无数病人,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
唯独没见过他这般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以身试毒不惜命,又仿佛什么都在乎所以试百药而为家族。
宫远徵是在一阵陌生的淡淡香味里醒来的。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铅,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雾霭,喉间灼烧般的苦涩让他忍不住轻咳一声。
这一咳牵动了心脉,疼得他眉心骤蹙,下意识想撑起身子。
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人按住了。
他迟缓地侧过头,看见了一只纤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