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从背篓里的竹筒水壶，给傅清文倒了碗清水。山风掠过玉米地，青年仰颈饮水的喉结微微滚动，汗珠沿着下颌滑进粗麻衣领，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晶芒。她目光掠过对方被日头晒得发亮的鼻梁，忽然觉得这人生得过分周正了些。
"擦擦吧。"素白帕子递到眼前时，傅清文正用袖口抹脸。粗布蹭过眉骨，在麦色皮肤上拖出淡淡灰痕。他盯着绣了兰草纹的细棉帕子，手臂僵在半空："我自己来吧..."
话音未落腕间一暖，女子指尖扣住他粗粝的手掌。竹叶清香混着皂角气息漫过来，"要我给你擦？"尾音带笑悬在耳畔。傅清文猛地抽回手，帕子却己被塞进掌心。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分明是春天，耳后却像被炭火灼着般发烫。
傅清文轻声地道：“手帕我拿回去洗了再还你。”宜修笑着说：“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宜修私下和傅清文都有接触，和他也渐渐熟悉起来。
春末的日头毒得很，玉米叶在风里簌簌作响，把傅清文的影子割成细碎的亮片。宜修蹲在垄沟里拔草，指缝沾满褐色的泥，抬眼时正撞见来帮他们家干活的傅清文，他扛着两麻袋麦种往晒场走。青年后颈的汗把粗布衫洇出深色云纹，随着肩胛起伏明明灭灭。
"当心晒脱皮。"歇晌时宜修从背篓里摸出个青瓷瓶。药水泼在帕子上洇开薄荷香，凉丝丝的布巾贴在他发烫的额角。他看见女子睫毛上沾着草屑，随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停在花间的凤尾蝶。
生产队的钟声催命似的响起来。傅清文把草帽往她怀里一塞，转身时麦秸编的帽檐扫过宜修手背，留下几道细密的红痕。傍晚收工后她在玉米秸垛旁发现个油纸包，新蒸的荞麦馍还带着体温。
这样的暗涌持续了半月有余。首到谷雨那日，宜修在晒场清点粮种时发现粮本里夹着张草药方。泛黄的毛边纸上字迹遒劲，在"金银花三钱"旁洇开团墨渍，仿佛执笔人曾在此处久久停顿。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宜修抱着晒到半干的益母草往仓库跑，蓑衣下摆扫过泥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清文浑身湿透地堵在檐下，怀里护着的油布包滴答落水，打开竟是整整齐齐的党参须子。
"你晒在东坡的那些。"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喉结在湿漉漉的领口上下滑动，"山洪要冲沟了。"
惊雷劈开云层时，两人正躲在山洞避雨。柴禾噼啪爆响，傅清文用树枝拨弄火堆，火光在他眉骨投下跳动的阴影。宜修忽然发觉他左臂有道新鲜血痕，混着雨水在粗布袖管上蜿蜒。
"别动。"她扯断一截衣襟。布料撕裂声惊飞洞外的山雀，傅清文手臂肌肉骤然绷紧，却在她指尖触到伤口的瞬间卸了力道。草药苦涩混着女子发间的皂角香，竟比暴雨更让人窒息。
雨停后，傅文清轻声对宜修说道："小宜儿，我们先订婚好不好？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天天找你了。"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忽然从怀中取出存折递过去："这是我存的钱，以后都交给你。"
宜修望着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傅文清你恋爱脑啊？刚交往就把身家交出来，不怕我卷款潜逃？"话音未落，存折己被塞进掌心。
"为你当回恋爱脑也不错。"傅文清眼尾漾开温柔弧度，看着少女低头翻开深蓝色封皮。当看到金额栏的"贰万叁仟圆整"，宜修睫毛轻颤——这年头普通工人月薪不过西十元。
存折被郑重推回："等真嫁你那日再给我。"她别过泛红的脸，指尖却悄悄勾住对方衣袖，"再说...现在这样偷偷见面，不也挺有意思？"
暮色中，青年胸腔震颤出低笑，将推拒的存折转了个弯塞进她背包夹层："那就当提前练习管家，傅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