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一行人己站在复刻的圆明园正门前。朱漆金钉的宫门缓缓开启,樊胜美挽着母亲的手臂,恍惚间竟有种穿越百年的错觉。
穿过汉白玉拱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二生肖铜首喷泉。老爷子驻足细看,青铜兽首在晨光下泛着幽光,水柱从龙嘴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这工艺……"他伸手虚抚铜首表面的鳞纹,"连当年英法联军抢走的原件,怕也没这般精细。"
文景坤指向远处残柱林立的西洋楼:"这里按史料复原了巴洛克式大理石廊柱,但工匠们偷偷加了点彩蛋。"他引导众人靠近,只见每根石柱底部都阴刻着《圆明园西十景图》的微缩画卷,需用特制的铜镜反光才能看清全貌。
转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九曲回廊架在镜面般的湖水上,岸边垂柳间点缀着从苏州移栽的百年紫藤。樊妈妈突然轻呼:"这香味……"但见廊角立着几株通体雪白的"夜合花",正是乾隆年间己绝迹的宫廷异种,花瓣遇风会自动开合,吐出带着龙涎香味的雾气。
"小心台阶。"文爸爸扶住老爷子,指着水中游弋的锦鲤:"您瞧这些鱼背上的金线。"原来每条鱼鳞片都嵌着0.1毫米厚的金箔,阳光一照,整片湖面就像流淌的熔金。
午后几人行至最神秘的"方壶胜境",带路的老园丁掏出黄铜钥匙打开琉璃温室。热浪裹挟着奇香扑面而来,众人顿时屏息——十几株传说中的"瑶池仙桃"正在结果,果实表面天然形成寿字纹;角落里更有株三米高的"血珊瑚树",枝干竟真是深海红珊瑚嫁接而成,叶片则是薄如蝉翼的翡翠片。
"这些是故宫档案里记载的贡品,"樊胜美用丝帕接住一片飘落的翡翠叶,"当年英军火烧圆明园时,法国植物学家偷偷带走了种子,我们花了二十年才重新培育成功。"
老爷子忽然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抚过地砖缝隙:"连金砖铺地都复原了?"原来每块看似普通的青砖里都掺着金粉,砖缝用蜜蜡和珍珠粉勾填,踩上去会发出钟磬般的清响。
夕阳西沉时,众人在"海晏堂"遗址前驻足。复刻的十二时辰水力钟正在报时,檀木雕刻的生肖依次从机关门里滑出,最后子鼠与午马相撞,竟在半空炸出一朵用磷粉写的烟花诗:"圆明劫火终有尽,华夏匠心永不绝"。
文景坤望着天边绯红的晚霞,轻声道:"这园子每块砖瓦都在讲故事。"樊胜美悄悄握紧他的手,掌心传来青砖上未散的余温。
光穿透十二扇珐琅彩玻璃窗,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光影。樊胜美仰头望着穹顶,整座藻井竟是用七千多块碎瓷片拼成的《千里江山图》,每片瓷釉里都掺了夜光粉,白日蓄光,入夜后便化作星河倾泻。
"这些罗马柱暗藏玄机。"文景坤轻叩科林斯柱头的茛苕纹,突然"咔嗒"一响,柱身旋开露出暗格,里面陈设着铜镀金自鸣钟的零件。"当年传教士设计的机关,报时时会弹出机械鸟唱歌。"他指向柱基处若隐若现的刻痕,"工匠们故意保留了1860年火烧的焦痕,新雕的葡萄藤纹到这里就变成枯枝。"
转过曲桥,一座青白石搭建的伊斯兰风格礼拜堂赫然出现。樊妈妈抚过墙面上蔓草纹浮雕,突然发现那些"花纹"实则是用微雕工艺刻的《古兰经》全文,每个字母不足米粒大。
"看穹顶!"老爷子举起望远镜。金色穹隆上镶嵌着三百多块波斯琉璃,阳光透过时在地面投射出完整的星象图。更绝的是当风吹过檐角铜铃,那些光斑竟会随之流动,宛如真实的黄道十二宫旋转。
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出现五楹卷棚歇山顶殿宇。乍看朴素无华,细瞧却发现所有木材都是金丝楠木,梁枋上浅雕着两万多个不同字体的"静"字。
"这地面是活的。"带路的老工匠跺了跺脚,整片斑竹纹地砖突然下沉三寸,露出隐藏的玉雕溪流——原来底下藏着水力驱动的微缩水车,带动殿角二十八星宿铜像依次吐雾,模拟出"行云流水"的意境。
水榭中央的卍字殿让众人屏息。这座打破对称美学的建筑,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完整的卍字形。文爸爸数着飞檐上的脊兽:"寻常宫殿最多九个,这里竟有十二个,还混入了西洋狮鹫和印度迦楼罗。"
最震撼的是殿内"移步换景"的机关:每当有人走过榫卯拼接的沉香木地板,墙壁上的紫檀木雕花就会自动变换。方才还是《韩熙载夜宴图》,三步之后己成《乾隆南巡图》,细看竟是用十万片羽毛拼贴而成。
残存的汉白玉廊柱间,新补的构件特意采用半透
明的人工骨瓷。夕阳西下时,光线穿透瓷柱上的火烧纹,在地面投射出当年被劫文物的剪影。樊胜美突然驻足——她影子的心脏位置,正叠着一尊消失的鎏金佛龛投影。
"每处修复都留着历史密码。"老工匠指着台阶某处,"这块新雕的缠枝莲纹里,藏着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被劫文物编号。"夜风拂过,整座废墟响起空灵的编钟声,原是檐角悬挂的碎瓷风铃在共鸣,奏的正是《平沙落雁》——圆明园被毁前最后一场宫廷乐宴的曲目。
月光漫过重檐歇山顶,给新补的琉璃瓦镀上冷霜。那些瓦当背面都刻着捐赠者姓名,有海外华侨辗转拍回的文物,也有普通学生捐出的压岁钱。一片瓦上稚嫩的笔迹依稀可辨:"曾祖父是守园太监,这是我们欠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