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疑窦启问
时维暮春，群贤毕集于松筠轩。有后生执卷而问于耆老曰："仆尝览史乘，见古之治道多矣。昔者外儒内法之说，始行而天下晏然，终则徒饰空文；青苗诸法，初施而仓廪稍实，末乃流弊丛生。今之世亦有类是者，思想初行若饫甘旨，再行若啖粗粝，三行之后，乃如画饼充饥，徒为粉饰。此为何故？愿闻先生解惑。"
老者抚须长叹，目注庭前落英，乃曰："子之问，实关治道兴衰之要。夫思想者，犹舟之楫、车之轮，非楫无以济江海，非轮无以致千里。然楫腐则舟覆，轮敝则车止。今子所见，非思想之过，乃行之者失其道也。请为子溯其源，析其流，穷其变。"
一、论治道初行之效与末流之失
（一）初行之效：若汤沃雪，若弩发机
老者引《史记·商君列传》曰："商鞅相秦，徙木立信，刑赏必信，民莫敢欺。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此非外儒内法之效耶？然孝公既没，惠王车裂商君，然秦法未败，何也？盖其制已入骨髓，非一人存亡所能易也。"
复指《宋史·王安石传》："荆公变法，青苗法初行，贷谷与民，出息二分，使农人免豪右之剥。苏洵尝言：见青苗之令，疑其难行，及见荆公，乃知其虑深。此非思想初行之验耶？然厥后州县苛索，民不堪命，何哉？"
（二）末流之失：如壁绘龙，如叶刻舟
"及观东汉之季，外示儒术，内任酷吏。灵帝卖官，价标朝堂，而犹诏举有道之士。《后汉书·党锢传》载：逮桓灵之间，主荒政谬，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此所谓外儒内法，终成粉饰者也。"
"至于青苗法末流，《宋史·食货志》记：使者督责严急，郡县畏罪，抑配青苗，民不敢言而怨气生。昔之贷谷利民，竟成苛政害民。譬如良医开方，初能活人，后乃误用剂量，反致殒命。非方之谬，用方者误也。"
二、析思想空疏之三端
（一）理论与实践之睽隔：如天与渊，如冰与炭
老者展《庄子·天道篇》曰："昔者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曰：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也。夫思想者，虽圣人之言，亦需验之实践。昔王莽慕古，行井田制，诏曰：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皆不得卖买。然《汉书·食货志》载：制度又不定，吏缘为奸，天下謷謷然，陷刑者众。此何异刻舟求剑？"
"近世有行者，抱某说以治事，初则张皇文告，若可包治百弊，及临事应变，乃知纸上空谈。譬如孙吴之书，谈兵若神，赵括读之，终致长平之败。《史记》叹曰：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二）执行之弊：如染素丝，如转圆石
"夫执行之要，在得其人。《论语·子路》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汉武用桑弘羊，盐铁官营，初则富国，后乃吏缘为奸。《盐铁论》载贤良曰：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
"更有甚者，视思想为具文，奉行故事而已。唐初立义仓，本以备荒，《新唐书·食货志》载：至开元中，义仓唯出糠粃，水旱虫蝗，辄流亡满道。此非徒具其名，不副其实耶？譬如为舟者，饰其舷以丹青，而忘治其漏，舟成必覆。"
（三）时势迁变而思想僵化：如琴胶柱，如车推舟
"《吕氏春秋·察今》曰：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昔秦用商鞅之法而强，二世守之而亡。贾谊《过秦论》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此非时势变而治法不变之祸耶？"
"宋神宗朝，王荆公变法，司马光谏曰：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宋史·司马光传》载其语。夫荆公不知法贵便民，不贵泥古，终致新旧党争，国是飘摇。譬如以夏衣御冬寒，以冬裘当夏暑，非衣之恶，时异也。"
三、征诸典籍：从治道兴衰看知行之要
（一）《尚书》之训：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说命》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昔大禹治水，非不知疏导之理，乃亲身执耒耜，三过家门而不入，始成水土之功。今之行者，多以知为得，以言为行，譬如画饼充饥，虽言之凿凿，终无饱日。"
（二）《中庸》之道：知行合一，笃行不息
"《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缺一不可。昔仲尼弟子，冉有知兵而能治赋，子路知勇而能治军，此非笃行之验耶？若夫夸夸其谈，如宰我昼寝，虽辩口利辞，终为夫子所斥。"
（三）《资治通鉴》之鉴：以史为镜，可知兴替
"温公修《通鉴》，专取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观其记唐太宗纳谏：上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天威，下畏群臣之谏议，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此非思想与行动相维耶？及玄宗后期，怠于政事，《通鉴》载：上在位久，渐肆奢欲，怠于政事。思想既弛，行动遂荒，安史之乱，乃成天宝之祸。"
四、老者解惑：破空疏之法，在三术
（一）以实证为基，如匠度木，如农测土
"治道如筑室，必先度其地之燥湿，材之坚脆。《管子·乘马》曰：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傲。昔李悝为魏文侯作《法经》，先察民俗，观时变，乃立尽地力、善平籴之法，魏国大治。今之行者，当效此术，先调研，后施行，非臆断也。"
（二）以迭代为用，如工琢玉，如农耘田
"《诗经·大雅》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思想之行，当如琢玉，初坯既就，复加磨砻。昔商君变法，非一蹴而就，乃立木为信以筑基，刑及太子以立威，步步为营，终成秦法。今之行者，当设试点，观其效，正其偏，如良医用药，随症加减。"
（三）以民心为归，如舟依水，如马从辔
"《尚书·泰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思想之得失，民心得失验之。昔子产治郑，作丘赋，国人谤之，然《左传》载：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此非始谤终颂耶？今之行者，当以民是否受惠、事是否有成为尺度，非以文告之多寡、场面之华陋为功。"
终章·老者之叹与后生之悟
老者语毕，顾谓后生："夫思想者，器也；行动者，所以用器也。器利而不用，与钝器同；用之而不当，与误用同。昔者外儒内法，非无法度，乃法度沦为文饰；青苗诸法，非无善念，乃善念失于执行。今子当记：天下无不可行之思想，唯有不可行之行动。如医者用药，方虽良，煎之失度，服之失时，反为药误。"
后生再拜曰："先生之言，如发蒙振落。仆今知之：思想如禾苗，行动如雨露，雨露不继，禾苗必槁；又如舟楫，必常修常新，方可行于江海。愿以先生之言为座右铭，察古鉴今，知行合一，庶几不蹈空疏之覆辙。"
时夕阳在山，松影斑驳，老者抚掌而笑，群贤皆叹服不已。是为《辨治道空疏论》，凡五千言，取法先贤问答，冀明知行之要，破粉饰之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