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林墨与叶婉清蹲在青霄山后断崖的老槐树下。
林墨指尖掐着枚刻满螺旋纹的青铜符，符面灵气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明灭。
叶婉清站在他身侧，素色斗篷下露出半截青竹簪，本该清冷的眉眼此刻紧拧着——她正用灵力帮他压制体内翻涌的吞噬之力。
"再调半分。"林墨闭着眼，额角渗出细汗。
他需要将自身灵气波动精准模拟成练气六层修士的水准，这是潜入妖市的第一道关卡。
妖族守卫对灵气波动极其敏感，高了会被怀疑是大派弟子，低了又容易被当作肥羊。
叶婉清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后颈大椎穴，一缕清冽灵气顺着经脉窜入："稳住。
你现在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三成，妖市的血契贩子最会看人心慌。"
林墨喉结动了动，想起方才在储物袋里翻出的"灵气频率干扰符"。
这是他用三天时间参考《数符通玄录》改良的，符中刻着二十七个微型震荡回路，能让检测修士的灵识产生0.3秒的延迟——足够他们混过守卫的盘查。
"成了。"林墨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金芒又迅速隐去。
他扯了扯身上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袖口处特意用草汁染了几缕污渍，活脱脱个穷困散修模样。
叶婉清也拢紧斗篷，将腰间的青玉剑穗塞进衣襟："记住，妖市交易只认两样东西——妖族的血契，修士的命牌。
咱们用我从杂役堂顺来的云游散人令，应该能撑半个时辰。"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墨胸口微微发烫的青玉，"要是遇到不对劲的，立刻捏碎我给你的隐踪符，我在西南角的枯井等你。"
林墨忽然笑了："师姐，你上次说要偷松醪春时，也是这么严肃。"
叶婉清耳尖一红，转身往崖下走去。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竹簪上，泛着冷硬的光。
林墨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干扰符——他没告诉她，青玉在昨夜突然发烫，连带着《数符通玄录》里关于"镜像符阵"的残页浮现在神识中。
或许这趟妖市，能找到的不只是玄阴龙髓。
穿过一片雾瘴，妖市的轮廓在林墨眼前展开。
说是"市"，倒更像座悬浮在山谷中的鬼城。
青石板路上飘着幽蓝鬼火，两侧摊位挂着兽骨灯，照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货物：长着人脸的龟壳、滴着黑血的羽箭、甚至还有个玻璃罐里泡着半透明的婴儿手臂——林墨用破妄眼扫过，发现那其实是某种深海妖鱼的幼体，被血咒扭曲了形态。
"两位道兄，来看看新到的玄铁精？"左侧摊位的摊主是个独眼老者，脸上爬满蛇鳞，他掀开苫布，露出块黑黢黢的石头。
林墨刚要开口，叶婉清已先一步扯住他衣袖："我等要找玄阴龙髓，不看这些凡铁。"
独眼老者的蛇瞳骤然收缩，蛇信子"嘶"地弹出："小娘子倒是识货。
不过玄阴龙髓这等宝贝，哪能随便摆出来？
得去拍卖堂——"他压低声音，"听说黑牙老板今晚会放件好东西，说是能开上古秘境的钥匙。"
林墨心里一紧。
他正想追问，右侧传来嘈杂的人声。
几个浑身酒气的修士围着个红布摊位，其中一人举着片泛着金光的鳞片大喊："这分明是五爪金龙的鳞！
老子出五百灵石！"
"假的。"林墨脱口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红布摊主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笑："这位道兄何出此言？"
林墨往前走了半步，破妄眼发动。
金鳞表面的灵光突然扭曲，露出底下灰白色的普通蛇鳞——上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金粉。
他屈指一弹，金鳞"啪"地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截蚯蚓尸体："龙鳞自带龙威，这上面只有腐臭的怨气。
再者，五爪金龙的鳞纹是左旋三圈，你这是右旋两圈半。"
周围响起嘘声。
獐头摊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抄起根骨棒就要扑过来。
叶婉清挡在林墨身前，指尖在腰间虚按——那里藏着她的青玉剑。
"各位客官，莫要动气。"一道沙哑的男声从人群后传来。
林墨抬头，看见个穿着靛青锦袍的半妖。
他左半边脸是人相，右半边却长着黑黢黢的犬齿，嘴角沾着未擦净的血渍。"在下黑牙，这摊子是我底下人摆的。"他冲林墨拱了拱手，目光在他胸口停留半秒，"这位道兄好眼力，不知可愿到我棚子里坐坐？
我新得件宝贝，正缺个识货的人掌掌眼。"
林墨感觉胸口的青玉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
他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人群边缘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
她发间插着朵枯萎的曼陀罗，手腕上戴着枚青铜锁，锁身刻着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和他青玉传承里的《数符通玄录》残页几乎一模一样！
"这位道兄？"黑牙的声音里多了丝不耐。
林墨收回视线，冲黑牙抱拳道："在下只是个穷散修，怕扰了黑牙老板的生意。"
黑牙的犬齿闪了闪，突然笑出声："不妨事，就当交个朋友。"他转身时，袖中飘出缕黑气，直往林墨面门钻来。
林墨早有防备，暗中捏碎干扰符。
黑气触到他身前三寸突然扭曲，像是撞在层无形的屏障上。
他面上却做出被呛到的模样，咳嗽两声："老板这熏香倒是特别。"
黑牙的瞳孔缩成细线，很快又恢复如常："是我新得的降头香，能驱邪避祟。"他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棚子，"棚子里有拍卖，道兄若有兴趣，戌时三刻来便是。"
等黑牙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叶婉清凑过来低声道："他方才那缕气，是阴煞蛊。"她的指尖在林墨后心轻轻点了点，"我帮你把蛊虫封在气海边缘了，回去再处理。"
林墨点头，目光又扫向月白裙少女的方向。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黑牙的棚子前，正仰头看上面的红灯笼。
青铜锁在她腕间泛着幽光，和青玉的共鸣越来越强，几乎要穿透他的衣襟。
"那丫头。"叶婉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突然变沉，"她方才站的位置，正好是妖市的生门。
我用灵识扫过她，竟像是块吸灵石——半点灵气波动都没有。"
林墨摸了摸胸口的青玉："我知道......她身上有仙气。"
这时，远处传来铜锣声。
拍卖堂的门帘被掀开，几个妖族抬着块红布裹着的东西走进去。
黑牙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飘过来："第一件拍品，上古秘境的藏宝图......"
林墨望着拍卖堂的方向，袖中握紧从獐头摊主那里顺来的半张残纸——方才推搡时，他瞥见摊主藏在桌下的交易记录，上面赫然写着"黑牙·地下密室·子时"。
叶婉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摸出枚刻着云纹的木牌："这是我从妖市守卫那里顺来的通行令，能开地下三层的门。"她顿了顿，目光灼灼，"你想去，我便陪你。"
林墨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藏在袖中的残纸。
青玉在胸口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望着拍卖堂门帘后晃动的人影，忽然想起赵烈在院外的冷笑——或许这趟妖市，要揭开的不只是青玉传承的秘密。
月上中天时，林墨与叶婉清混在人群里往拍卖堂走。
路过黑牙的棚子时，他又瞥见那月白裙少女。
她正低头摆弄腕间的青铜锁，锁身突然泛起金光，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座地下宫殿的轮廓。
林墨脚步微顿。
叶婉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小心，她在看你。"
少女抬起头。
月光下，她的眼睛泛着琥珀色的光，像是某种远古神兽的瞳孔。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墨听见脑海里响起个清冽的声音："别信黑牙的藏宝图，那是陷阱......"
话音未落，拍卖堂的铜锣再次响起。
人群如潮水般涌进去，少女的身影被淹没在人潮里。
林墨摸了摸胸口发烫的青玉，袖中的残纸被他捏出了褶皱。
地下密室的门，正在某处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