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是被门岗老周的电话惊醒的。
清晨七点，他正蹲在办公室啃冷掉的包子，手机在桌面震得跳起来。
老周的大嗓门裹着风噪钻出来："小林啊，社区广场堵了二十多号人，举着报纸喊要见负责人，你快来看看！"
包子皮碎在指缝里。
林昭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往楼下跑时瞥见玻璃幕墙里的自己——眼下青黑，领带歪在锁骨处，活像被人揉皱的纸团。
可等他拐过花坛，看见广场上晃动的红条幅，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
"暴力拆迁致人伤残"的白纸黑字刺得人眼疼。
几个老人举着地方小报当令旗，王婶的儿媳妇小惠抱着哭闹的孩子，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肘弯处一块青淤："昨天我搬旧衣柜磕的！
可报纸上偏说这是拆迁队打的！"
"林科员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立刻涌过来，有老人拽他袖子，有妇女举着报纸往他眼前凑，油墨味混着早饭的油腥气往鼻腔里钻。
林昭被推得踉跄两步，后腰抵在社区公告栏上，金属边角硌得生疼。
系统界面突然在视网膜上铺开。
他垂眼盯着自己被拽皱的袖口，余光扫过人群的"人性图谱"——愤怒值普遍75%以上，但其中六个标注着"疑惑"的小黄点格外显眼。
那是上周主动签了拆迁协议的几户，此刻正缩在人群边缘，手指绞着报纸边沿。
"各位叔伯婶子！"林昭突然提高声音，震得人群静了一瞬。
他趁势抓住旁边石桌借力，站上去时裤缝裂开道细响——昨天加班时被王强抓过的手腕还在疼，此刻倒成了警醒的针。"我知道大家看了报纸心里窝火，但咱们拆迁办的台账都在社区办公室锁着，从量房到签协议的监控录像也存着。
要是真有暴力拆迁，我林昭第一个带人去派出所！"
人群里炸开七嘴八舌的质疑。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系统弹出的"居民心理分析"在眼前滚动：62%的人需要具体证据，28%被"政府欺压百姓"的标题激愤，剩下10%是来看热闹的。
他盯着那个举着报纸最凶的李大爷——老头是社区棋牌室的"情报中心"，平时最爱看家长里短。
"李叔。"林昭突然叫他，"您孙子上周还在我办公室玩，说长大要当拆弹专家。"李大爷愣了愣，举报纸的手垂下去两寸。
林昭趁热打铁："您老最讲究耳听为虚，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调监控？
我手机录着，您亲自看——要是真有拆迁队动手，我给您老磕三个响头。"
人群开始松动。
几个原本骂得最凶的妇女凑到李大爷身边，探头看他手里的报纸。
林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摸出手机时发现顾轻语的未接来电有七个。
他冲人群拱拱手："各位稍等，我接个重要电话，五分钟就回来！"
转身钻进社区警务室的瞬间，林昭按下回拨键。
顾轻语的声音带着风哨，显然在跑："我查到了！
那篇报道发在《云州生活导报》，作者是李建国，外号黑笔杆子，专门接这种黑料单子。
他上回写某商场卖假货，结果是收了竞品两万块——对了，我刚翻到他银行流水，三天前有笔五万的转账，来自明杰贸易！"
林昭的手指在墙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系统同步弹出李建国的"人性图谱"：贪婪值89%，恐惧值12%，典型的"拿钱办事，见硬就怂"。
他望着窗外逐渐安静的人群，突然笑了："轻语，你去联系几个签了协议的居民，让他们带着拆迁款到账记录来社区。
我这边先稳住房子。"
挂了电话，林昭刚推开警务室的门，就撞进张主任怀里。
宣传部负责人手里攥着份报纸，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刃："小林，我刚在区委看到这篇报道。
你说实话，拆迁过程到底有没有问题？"
"没有。"林昭把手机里存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从入户宣讲到丈量房屋，全程有执法记录仪。
张主任要是信不过我，咱们现在就去区里调原始录像。"
张主任的手指在报纸上敲了两下，突然笑了："我就说，老林头教出来的儿子没软蛋。
这样，下午三点区里开媒体沟通会，你带着材料来。
我让宣传部的人盯着《云州生活导报》，他们要是敢再发不实报道——"他捏了捏拳头，指节咔吧响，"咱们就按《新闻法》走法律程序。"
林昭走出社区时，日头已经爬到头顶。
他站在公告栏前，看着几个年轻人正把"暴力拆迁"的报纸一张张往下撕，李大爷举着保温杯凑过去："小同志，我孙子说想看监控，啥时候能看？"
"下午两点，社区活动室。"林昭掏出笔记本记下来，"我让拆迁办的小王盯着，您老带着马扎来。"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系统提示："李建国出现在青阳区政府门口，携带录音设备。"林昭抬头，正看见个穿格子衬衫的矮胖男人站在台阶下，手里的摄像机镜头闪着冷光。
"林科员！"李建国晃了晃工作证，镜头直怼过来，"听说您要告我们报社？
是不是做贼心虚——"
"李记者。"林昭往前半步，阴影罩住对方的镜头，"我这有三段监控录像：一段是您三天前在云州国际酒店308房收信封，一段是您在咖啡厅教拆迁户老陈怎么描述伤情，还有一段..."他摸出手机，调出顾轻语发的照片——照片里，李建国的手正从"明杰贸易"财务总监手里接过牛皮纸袋，"是您昨天在银行存五万块的监控。
需要我继续说吗？"
李建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摄像机砸在台阶上，镜头裂出蛛网纹。"你...你这是侵犯隐私！"
"侵犯隐私的是收黑钱写假新闻的人。"林昭弯腰捡起摄像机，递过去时故意碰了碰裂开的镜头，"不过我这人讲究，只要您今天下午在报纸上发更正声明，我就当没见过这些照片。"
李建国抓过摄像机，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系统弹出新提示："李明杰手机信号出现在区政府地下停车场，停留时间17秒。"
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远处传来社区活动室的喧哗——李大爷正举着拆迁款到账记录跟人炫耀："我就说小林靠谱！"林昭摸了摸口袋里的老笔记本，那里压着张主任给的新闻发布会流程表。
第二天清晨，顾轻语的电话在六点整打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雀跃的笑："我刚去发布会现场，桌子摆了二十张，摄像机位都架好了。
对了，张主任让我带话，说今天要让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林昭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他整理好领带，把老笔记本放进公文包最里层。
下楼时，电梯镜面映出他的脸——眼尾的青黑还在，可眼底的光，比昨天更亮了些。
顾轻语的红色电动车停在楼下，后架绑着个装满录音笔的帆布袋。
她歪头笑："走啊，咱们得赶在那些记者之前到，把证据墙摆好。"
林昭跨上电动车后座，风掀起两人的衣角。
他望着前方逐渐亮起来的街道，突然想起系统里那句"新闻发布会风险指数42%"的提示。
有些浪，总得翻起来，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而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被掀起的，都见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