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林昭的桌面投下细密的金网时，他正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企业赞助制度改革实施细则（修订稿）"。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光标在"新能源项目补贴发放流程"那栏反复闪烁——这已是第七次修改，每次都在关键节点被打回。
"小林，赵主任让你去会议室。"隔壁小王探进头，衬衫领口还沾着豆浆渍，"说是常委会那边......"
林昭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昨晚赵主任那条"草案通过初审"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此刻他突然想起系统昨日凌晨弹出的预警："传统能源企业联盟近三日资金流动异常，关联账户向区招商办某个人账户转账12万。"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林昭推开门时，赵主任正捏着保温杯看墙上的进度表。
玻璃窗倒映出他微抿的嘴角——这是老主任惯常的"要动真格"表情。
"常委会通过了初步方案。"赵主任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杯底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但实施细则卡了三天。"他抽出份文件推过来，封皮上"宏达建设永晟能源"的红章叠在一起，像团化不开的血，"老陈头带着几个传统能源企业的老总，昨天堵在王副区长办公室，说新能源补贴会挤垮本地产业链。"
林昭的指尖轻轻划过文件边缘。
宏达建设的陈总他见过两次：第一次在开发区项目协调会，对方递名片时指甲缝里还沾着水泥灰，笑着说"我们搞基建的，手脏但心不脏"；第二次是上周夜查工地，他亲眼看见陈总的车停在招商办张副主任家楼下，驾驶位飘出的雪茄味比工地上的粉尘还浓。
"系统，启动政策推演。"林昭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视网膜上的光屏应声亮起，淡蓝色数据流裹着"新能源项目利益博弈模型"几个字盘旋上升。
三分钟后，三套方案在光屏上展开：
方案一：联合税务部门突击审计，风险指数★★★★（易打草惊蛇）；
方案二：引入第三方评估机构，风险指数★★（需资本方配合）；
方案三：通过人大提交专项报告，风险指数★☆（周期过长）。
关键节点人物标注格外醒目：宏达建设陈某某（性格刚愎，重面子）、区招商办张某某（妻弟经营建材厂，依赖传统能源订单）。
"赵主任，我有个想法。"林昭抬头时目光清亮，"新能源项目的补贴发放，是不是该引入第三方评估？"他翻开自己带来的资料，纸张摩擦声在会议室里格外清晰，"明远集团做过五个省的新能源标准制定，他们的技术参数......"
"明远？"赵主任的眉毛抬了抬。
门突然被推开，陆明鸢踩着细高跟进来，香奈儿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月白色真丝衬衫。
她扫了眼林昭手边的资料，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林科员倒是会挑时候。"她把鳄鱼皮手包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抽出份文件推过去，"明远的《新能源项目评估技术指南》，上个月刚通过国标认证。"
林昭看着那份文件上的红章，突然想起系统对陆明鸢的人性图谱分析："利益诉求：提升明远在云州新能源领域话语权；性格弱点：吃软不吃硬，认可能力者。"他指尖轻点文件边缘："陆总要是愿意参与评审流程......"
"我明远出钱出力，总不能连杯茶都喝不上吧？"陆明鸢扯了扯袖口的珍珠袖扣，眼尾微挑，"下周三的评估筹备会，我让技术部派三个专家。"
赵主任的保温杯盖子"咔嗒"合上。
他看了看林昭，又看了看陆明鸢，突然笑出声："行啊你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抓起笔在会议记录上画了个圈，"就按小林说的，第三方评估写进细则。"
午休时林昭的手机在抽屉里震动。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接通时背景音里有地铁报站声："林、林科员......"李会计的声音比昨晚更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我、我翻了去年的账本......宏达打给永晟的钱，绕了三个贸易公司又回来了......"
林昭捏着笔的手紧了紧。
系统今早刚更新李会计的信任值：87%。
他压低声音："李姐，你现在去天楚律所找张律师，把u盘给她。"窗外有麻雀掠过，他望着跳动的树影继续道，"张律师会告诉你，怎么把这些材料变成人大的法律意见书。"
"可......"
"你女儿的转学手续，沈清欢今早已经交给区教育局了。"林昭打断她，"下周一就能去省城报道。"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林昭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李会计带着哭腔的"谢谢"，然后是忙音。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系统光屏弹出新提示："目标人物【陈某某】今日上午9:17访问招商办张某某办公室，停留42分钟；10:03拨打永晟能源周总电话，通话时长2分18秒，情绪指数波动+32%。"
下午的专题会开得比预期顺利。
赵主任拍着桌子说"招标流程必须透明"时，林昭适时提出"双轨公示+专家背调"——一套在系统推演里被标记为"可削弱传统派控制权"的方案。
当他说到"专家名单由第三方机构和区政府共同拟定"时，他看见招商办张副主任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抠出个褶子。
散会时暮色已经漫进走廊。
林昭抱着文件往办公室走，系统光屏突然亮起醒目的红色提示："目标对象【陈某某】情绪波动异常（愤怒值89%），建议24小时内接触。"
他在楼梯间停住脚，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时，对面传来餐具碰撞的脆响，陆明鸢的声音带着笑："林科员这是要请我吃饭？"
"今晚七点，云栖巷的听竹居。"林昭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指节抵着冰凉的墙面，"我们去会会那位慷慨的陈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混着陆明鸢轻描淡写的"好"。
林昭挂断电话时，看见楼梯转角的绿萝叶子在风里晃了晃，像谁在暗处轻轻招手。
听竹居的灯笼该亮了吧？
他想着，把文件抱得更紧些。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晚风，吹得他后颈的薄汗发凉——那间私房菜馆的雕花门后面，正有张网，在夜色里静静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