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云湄 作品

第219章 她以孩童身试探,他的泣血剖白

与此同时,裴云深也正在骑马回程。

他脸色非常难看,眼中燃烧着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和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破庙神像下空无一物!

那个女人!

她竟敢戏耍他!

而非常巧合的是,裴云深正好与这辆疾驰的破旧马车擦肩而过。

那马车行迹鬼祟,车帘紧闭,赶车人神色紧张,频频回头张望。

这种异常,对于掌管刑狱、缉捕无数的大理寺卿来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醒目。

于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带着人跟在身后。

马车最终停在城外一处偏僻、破败的院落前。

当裴云深看到车上被驱赶下来的十几个惊恐的孩子时,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人贩窝点!

他迅速观察了院内守卫的数量和分布。

十六个凶徒,看守着超过五十名被掳来的孩童。

于是便立即带着人冲了进去。

战斗结束得极快。

这些乌合之众几乎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

很快便全部被制服,捆成了粽子。

并且还问出了其他同伙以及巢穴。

裴云深便立马吩咐飞羽回京带人去解救这些小孩。

同时让顺天府的人过来接收这五十多个小孩。

他将一切安排妥当,便等着顺天府的人到来。

而孩子们已经被成功安抚下来,正在房间等候。

叶溪浅混在孩子们中间,同样低着头,扮演着受惊的小可怜。

隔着薄薄的门板,她清晰地听到了门外传来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一声重过一声,带着一种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虚弱和痛苦。

紧接着,是肃羽那充满惊惶和恐惧的低呼:“侯爷!您……您又吐血了!”

叶溪浅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

即使隔着门,她仿佛也能看到那人苍白如纸的脸,以及唇边刺目的猩红。

五年病痛的折磨,加上今日连番的打击、暴怒……

他的身体,恐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担忧,瞬间冲垮了她刻意维持的冷静伪装。

犹豫只在瞬息之间。

叶溪浅猛地抬起头,迈开小小的步子。

在孩子们惊诧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房门,走了出去。

她仰起那张属于八岁女童的、蜡黄却带着刻意天真的小脸。

看向站在院中、背对着她的那个萧索身影。

用刻意放软的、带着孩童稚气的嗓音说道:“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们!”

她小步挪近了些,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我刚刚听到哥哥咳嗽了,哥哥是生病了吗?”

裴云深闻声,缓缓转过身。

他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唇边还残留着一点未擦净的血迹,衬得那满头的银发更加刺目。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眼神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死寂。

但面对孩童,语气还是刻意放得平缓了些:“无事,这里风大,你进去吧。”

叶溪浅非但没走,反而又靠近了一步。

小小的眉头蹙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同情:“我陪陪哥哥吧,哥哥好可怜啊,这么年轻头发就白了……”

她伸出小手,似乎想碰触那缕银发,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裴云深的目光在她的小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低沉:“哥哥没事,老毛病了。”

“哥哥成亲了吗?”

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要是哥哥的妻子看到哥哥这样,肯定很担心的。”

这句话如同最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裴云深强撑的平静。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压抑、冰冷,如同瞬间凝固的寒冰深渊。

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和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思念。

仿佛“妻子”这两个字就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沉默了足有几息,才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喉咙里的血腥气,哑声道:“……我成婚了。”

叶溪浅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痛苦风暴。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继续扮演着懵懂孩童,抛出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那……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常听人说人心易变……”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困惑”:“我也见过村子里的好多夫妻,刚成亲时都是好好的,非常恩爱,但是不久后,他们就会出现矛盾各种吵架,甚至那些男子还会打骂妻子,还会抛弃妻子和别的女子在一起……”

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直直望向裴云深那双翻涌着深渊的眼:“所以这世上的感情都如此脆弱不会长久吗?那哥哥会这样吗?会变心吗?”

“不会。”

裴云深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那两个字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空气中。

小女孩似乎被他的笃定惊到了:“哥哥为什么这么笃定?”

裴云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孩童,望向了某个遥远而虚无的所在。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痛楚的神色。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磐石:“因为……其实我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若不是她临死前让我好好活着,恐怕我早已随她去了,这份感情……已经超越了生死,还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吗?”

超越生死。

叶溪浅心中剧震,如同被巨浪狠狠击中。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情所困、形销骨立、白发苍苍的男人。

那句“她是我的命”再次在耳边轰鸣。

她垂下小脑袋,没有再说话,小小的身体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裴云深压抑的呼吸声。

片刻后,裴云深似乎才从那份浓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看着眼前沉默的小女孩,语气恢复了些许平缓:“你进去吧,等会顺天府的人会来,送你们回家,便可与家人团聚了。”

叶溪浅抬起头,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可我没有家人了。”

裴云深微微一怔,看着小女孩孤单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既然你无家可归……要不,随我回府吧?”

说完,他自己似乎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一丝诧异。

小女孩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不解:“哥哥为什么要带我回府?”

裴云深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孩童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揪心的熟悉感。

他皱了皱眉,努力搜寻着那模糊的感觉。

最终只能归结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我也不知道……只是一见你,便心生欢喜,觉得很亲近,很想跟你说话……”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而且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不然……我一定会后悔。”

叶溪浅心头一跳,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孩童的天真。

你的感觉还真是强烈啊!

她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摇了摇头。

用符合“无家可归孤儿”的怯懦和自尊拒绝道:“哥哥不必了,虽然我已经没有了家人,但我可以去慈幼局啊,我不想……寄人篱下。”

裴云深看着她眼中的倔强和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那份莫名的冲动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

他没有勉强,只是点了点头:“好,既你已做了决定,那我也不勉强你,但以后若有事,可以来昭平侯府寻我。”

小女孩闻言仰起小脸,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好,我记下了,谢谢哥哥。”

那笑容干净纯粹,像初春的阳光。

却深深地映入了裴云深那双被痛苦和绝望填满的眼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