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齿,强压着心中怒火不想再和老祁吵下去。
我妈见管不了我爸,独自在后排轻轻抹着眼泪,最尴尬的是苏黎,车已经打着了,结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和老祁也不再说话,车里再一次陷入尴尬,直到过了十分钟,我妈才对着老祁说道:“祁春秋,我再问你一遍,你就非要和儿子闹到这个地步吗?我们大老远来了,儿子和女朋友来接你,又给你安排一大桌饭菜,到头来还是你还是要吵,见了面就吵,不是你看见儿子躺在病床上抹眼泪的时候了,我就问你一句,这饭你是吃还是不吃。”
我感觉有些意外,因为我在我妈的话里面听见一个重要消息,老祁竟然为了我哭?苏黎也带着一抹意味深长之色看着我,对着我轻轻摇头,明显刚才的话她也听见了。
老祁不吱声,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我妈见状一把抢过我爸手里的皮包,扯开拉链,然后哗啦啦将包里的东西全倒在车上,整整七八包零食掉落在车上,透过后视镜打量一眼,包里装的全都是一些浔阳特产的小零食,而且这些零食全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一切,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我万万没想到,我爸的皮包里竟然不是文件和银行卡,而是零食,我忽然想起十几年前,每天我爸下班回来的时候都会从那个皮包里拿出来各种各样的零食,而这个皮包也被他一直用到现在。
而我也从没想到他还能记着我的喜好,我很想对我爸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我妈把皮包扔在脚下,挪到后排中间,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我妈眼眶还是湿的,我妈抹了把眼泪,又说道:“祁遇,我跟你爸过了大半辈子,你爸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就是嘴硬心软这样一个人,他跟谁都是这样,你知道你不回家这些年,你爸每年过年都会在门口坐好一会,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每年家里都买好多烟花,就因为你喜欢放,你爸想着哪年你能回来,今天上午看见你躺在病床上,当即就说来泉城,挂了电话之后,你爸偷偷在卫生间抹眼泪,没有火车票,你爸就算是买站票也要来看你,祁遇,你们是父子俩,不是仇人,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爸脾气倔,你脾气也倔,你们爷俩这么较劲下去,什么时候才算个头,你们父子非要闹成这样呢,这个家,被你们父子两个搅得还像个家吗!”
我妈将一口气将心里话全说出来,说完又掩面哭了起来,苏黎扯过纸巾递给我妈连忙安抚着:“阿姨,您别激动,先别哭了,祁遇不是这样的,其实他也很想回家,他也很惦记你们。”
我没有反驳苏黎的话,因为她说的确实有一半是真的,每次过年不回家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那个出租屋里,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孤独已经成了我的常态,但只有我知道我自己有多渴望家的感觉。
我长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不想说话,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眼角泪水在慢慢滑落,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我妈的话,无数曾经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海中,如果没有和我爸五年前那次吵架,我们父子关系相处得还是很融洽,虽然这么多年他对我依旧强势和严格,我爸这么多年一直在操持着我的人生,从小他就对我很严格,甚至严格到几次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爸,却从来没打过我一下,哪怕这几年我们一直吵架,也从来没动手碰过我一下,也是在他一直的严厉之下,我才能顺利考上一本大学,这么多年,我爸其实在父爱上没少过我,在物质上更没有少过我,如果没有五年前因为安隐那件事,我和我爸的关系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忽然觉得,我在最近这十年间,安隐仿佛总是若有若无地贯穿了我整个生活,就算是她不在了,她依旧影响了我和我爸五年,而现在,安隐又要回来了,又要进入我的生活中。
一双手忽然搭在我的胳膊上,我知道这是苏黎,但我并不想理会她,直到苏黎用力攥了我一下,我才睁开眼,用仅存的一只手擦擦眼角泪水,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我爸靠在车窗上,眼神望着窗外,我忽然发现这五年来,我爸真的老了,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寂,苏黎伸手捡起一袋零食,上面写着浔阳地瓜干:“叔叔阿姨,祁遇很喜欢吃这个吗?”
我妈点点头:“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小零食,从小吃到大,小时候把牙全都吃坏了,一嘴的大黑牙。”
苏黎听完掩面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挺有童真的。”
有了苏黎在中间活跃气氛,车内那种沉寂的氛围消散了许多,我妈擦擦眼角,笑着看向苏黎:“姑娘,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笑话了,就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见面就是吵架,没被他们吓到吧。”
苏黎摇摇头:“没事的阿姨,我也是第一次见祁遇这样,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看来他也是在你们跟前才能展露真实的自己。”
苏黎的情商极高,和她聊天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我妈也是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捅了捅我爸:“老祁,你也表个态吧,别再拉拉个脸了,你要是还想吵架,你就自己回浔阳去吧,我陪儿子待一天。”
我爸扭过头看了我和苏黎一眼,然后说了一句:“饿死了,海鲜还吃不吃了。”
苏黎和我妈露出一抹笑意,车内气氛也缓和了很多,苏黎对我眨眨眼,脸上仿佛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我脸颊微微抽动一下,我很想对我爸说些什么,但恰好我和他都是不善表达的人,最终我将视线看向苏黎:“走吧,去吃饭的地方,我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