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生
f国,蔚蓝海岸。
阳光洒在洁白病床上的女孩身上,模糊了她脸上的疤痕。
叶诗韵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在帮她换药。
王盼盼将她接到f国后,就送她来到了这家疗养院,进行了手术。
如今是手术后的第三天。
即便麻药的效力还在,火辣辣的疼仍然像小蛇一样顺着神经钻进骨髓。
“好些了吗?”
低沉干净的男声响起,带着些许疏离,却并不冷漠。
叶诗韵偏过头,看向那个身影—
男人逆光而立。
身穿深灰色西装,剪裁贴合,英俊冷峻的五官,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握着平板,眼神停留在她恢复的病历上。
她不知道他是谁,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这是王先生,他是我们医院的最大股东,也是你的监护人。”
护士小声解释。
王思远?
“盼盼的哥哥?”
男人点头,走近,动作不紧不慢,在她床边的陪护椅坐下。
“我是王思远。”
他说。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安排你接受最好的治疗。”
“谢谢。”
叶诗韵唇角动了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不想再与谁攀谈,哪怕是这个在她最黑暗时刻出手相助的人。
但她不知道,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那个平日被无数人称为“冷面阎王”的男人,眼底多了一丝极淡的波澜。
她安静得像一株开败的蔷薇,脆弱、凄美,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早就在他的视线里了。
那些年,她还没嫁进萧家时,偶尔会在周末画画投稿,在市展的小角落挂上两三幅画,题名是她随意起的“ysy”。
有一年,她画了一幅女孩坐在河边,脚尖轻点水面,脸埋在膝上,画得极温柔也极安静。
那幅画,王思远买走了。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一张画布前站了许久。
……
疗养院的日子安静且规律。
叶诗韵被要求每天要做两次康复性肌肉牵引,每三天做一次面部换药,每周一次心理疏导。
她沉默地配合每一道程序。
她从不哭,也不喊痛。
直到有一次医生不小心在拆纱布时动作太快,碰到了她刚愈合的一小片新肉。
她猛然抽了一下,牙关紧咬,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想把疼痛吞进骨头里。
王思远那天正好推门而入。
他看见她背对着窗子,小小的一团,连呻吟都咽在喉咙里。
他的眉心皱起,薄唇微抿。
“以后换药,我来。”
医生刚想拒绝,却被他一个冷冷的眼神堵住了话。
“怕疼吗?”
他问。
她点头,又摇头。
“怕,但……疼提醒我,我还活着。”
她轻声说。
王思远没再说话,只是帮她一寸寸揭下纱布。
他动作冷静干净,却又轻得像羽毛。
从那天起,叶诗韵终于第一次,在镜子前盯着自己那张残破的脸。
不是哭,不是怒,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真的活着。
虽然不完整,但还在。
而她,不会再回去了。
……
修复面容无疑是剧痛的。
心理治疗更为艰难。
医生安排她每周两次的心理访谈。
内容涉及童年、婚姻、家庭、背叛和恐惧。
她每次都说得很少,只是坐在落地窗前沉默着。
直到某一天,她被医生问起那段婚姻最痛的瞬间时,她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他说,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是温雪梨。”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但他却用我去骗他的父母,骗我自己……
骗到最后,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宠我。”
“结果呢?怀孕五次,被他逼着打掉五次……
我以为他是工作太忙,太累,原来他只是……
不想我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任何痕迹。”
“我是一个失败的替代品。”
医生停下手中的笔,没有再问。
她看着窗外海上的雾,轻声说:“他不爱我,我知道的,虽然我还是想留住一点什么……”
“可我连一场简单的婚礼都没有。”
那天结束访谈后,她回房间拿出一张干净画布,重新拿起画笔。
她的手还不够稳,指节也因为治疗残留着疼痛。
但她还是一点点,一笔笔地画下了那天她在医院里看到的天空。
灰蒙蒙的,像从来都不会放晴。
从那天起,她重新开始画画。
王思远见她画画,是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他临时到疗养院检查项目进度,经过阳台时无意中瞥见一个身影。
她披着一件白色针织外套,坐在日光中。
瘦弱的肩膀蜷缩着,面前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纸上是昏黄灯光下的一双手,皮肤青紫,指骨微微弯曲,一根食指上,还隐约看得到旧伤痕未愈。
王思远的目光顿了一下。
“你喜欢画画?”
他走过去,明知故问。
叶诗韵没料到他会来,慌乱地想收起画纸,却不小心把画弄皱了。
她低着头,嗓音轻若蚊鸣。
“……以前是学过。”
“为什么没继续?”
王思远坐下,语气像是在随口问一句,但眼底却有了细微的好奇。
她沉默了一下。
“因为遇到一个人,他不喜欢我画画。”
他没问是谁,只是点头,然后伸手把那张皱了的画纸铺平,递还给她。
“现在,你可以画任何你喜欢的东西。”
叶诗韵没有回答。
但她照做了。
她继续在疗养院,挥洒自己的天赋。
有时是画水面,有时是画眼睛,还有几次,她画的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女孩,脸上只画了纱布和结痂的疤。
她不敢画脸,因为她的脸还没恢复。
她不敢画笑,因为她已经忘了该怎么笑。
手术留下的神经后遗症让她握笔都发抖,有时连画直线都吃力。
一天下午,她用炭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勾勒,画出一个背对着阳光的女孩,头发被风吹散,影子被拉长。
她画了整整五个小时,双手抖到失控,差点摔了画板。
王思远站在门口,默默看了她很久。
他没有进去,只是转头,对身旁的管家淡淡吩咐。
“送一批新的油彩工具过来,还有画架,照顶级标准配。”
“就说是医院赞助。”
他从不会让她知道,她画室里的所有材料,都是他亲自挑选、配置。
他也不会告诉她,那些她年少时匿名投稿的画,全部都被一个人高价收购,留在了私人收藏室最中央。
“你好,叶诗韵。”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