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40章 我是诗韵

第四十章 我是诗韵

“至于温雪梨……”

萧母话未说完,声音已带着厌倦。

温雪梨这段时间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外人面前。

她的脸因为那次推搡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藏在发丝后,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句子—

“我是诗韵!”

“晨阳,我在这里!”

“你别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空。

甚至在夜里,她也会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谁。

她曾经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只要这个男人哪怕有一点动情,她就赢了。

可她终于明白了。

他动的是“记忆”的情。

是那个永远不会回应、也不会否定的“她”的影子。

不是她。

她每天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看他一口一口地喝下镇静剂,眼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记得我吗?”

她轻声问。

他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记得!”

温雪梨几乎含着泪笑出来:“那我是谁?”

萧晨阳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皱眉。

“你是……”

他一时哑然。

“你是……”

“我……不记得了!”

“你不是她!”

温雪梨猛地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发抖:“那你还点头做什么?”

他轻声说:“你不像她了!”

“你太沉默,她不会这样!”

“她会哭,会闹,会逼我说清楚!”

“你太顺从了,她不这样!”

温雪梨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捂着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她模仿了那么久,她刻意学她每一个神态、声音,甚至呼吸的频率。

可他偏偏,在最不清醒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不够像!”

不是不信她。

是连他的幻觉,都拒绝将她代入。

f国的海风裹着盐粒,拍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宋意坐在画室的地板上,画纸摊开一地,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剪影:

背影、侧脸、奔跑、停驻。

她没有画正面,没有一张脸。

她甚至不愿意给这些剪影命名。

她怕自己一旦落笔,会不自觉地赋予这些画一个“他”的形状。

王思远站在画室门口,看着她像整理记忆一样反复修正线条,手指被炭笔蹭得满是灰。

“盼盼说,京北已经开始封锁关于他的所有消息!”

“她能查到的,也只是表面的事!”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没人说他为什么疯!”

宋意没抬头:“疯就疯吧!”

“至少他终于认清了—他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他自己!”

王思远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问:“你真的不会原谅他?”

宋意这次没有马上回答。

她坐直身子,背对着他,声音淡淡的:“你知道原谅是什么吗?”

“是承认对方有错,但我愿意接受他的错,并继续把他放在心上!”

“可我不是不原谅!”

“是我已经不想让他在我心上了!”

“我甚至连恨他都不想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海面雾气翻滚,她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模糊得看不清。

“他是他!”

“我是我!”

“我不想被过去牵着走!”

“他现在在疯,也许是真的疯了!”

“可那不是我的责任!”

“我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死过一次,我不想再活在那场葬礼里了!”

她说完这话,将手中那张未完成的剪影扔进了废纸桶。

“我要重新开始一幅新画!”

“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王思远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画纸被展开,干净的一页白,落下一道笔触,是光,是海,是归途。

宋意低头落笔,神情从未如此平和。

她知道,这一次,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萧家的夜变得越来越安静。

那种安静不是平和,而是死气沉沉的压抑。

佣人们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走路的步伐也轻得几乎听不到。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目光犀利的少爷,如今像个随时会碎掉的瓷人,一碰就会崩溃。

萧晨阳白天不太说话,夜里却频繁发梦。

他常常会在凌晨三点睁眼,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伸出手,摸索着想握住什么似的。

可手一空,他就会低声笑出来,笑得声音发干,眼睛一动不动。

“我梦见你了!”他曾这样对着窗外说。

“你还是那么倔!”

“我跟你说别走,你还是走!”

“我以为这次你会回头的!”

“可你没有!”

“你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

他这样说着,眼里没有泪,也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彻底的虚空。

温雪梨站在门外,听着这些话,一步都不敢迈进去。

她的世界已经被这段“婚姻”彻底吞噬。

她每天扮演一个死人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模仿着那些她曾经无比嫉妒的举动—温柔、固执、忍让、清冷。

可不管她做得多像,他始终只是看着她,仿佛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

那种目光让她怕极了。

那不是爱,那是执念。

而她,不过是这执念的容器。

她曾试着不那么像,不再提醒他“她”是谁。

她换了发型,改了说话方式,穿上属于自己的衣服。

但他就像突然清醒了般,站在她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晚上,他发作,把书架砸了,嘴里嘟囔着:“她不这样穿,她不这样说话,她不是你!”

她再也不敢乱动。

她只能一次次把自己重新装回那个躯壳。

那个叫“叶诗韵”的名字,已经成了她的牢笼。

她每一次喊他“晨阳”,心里都在流血。

可她知道,她不能停。

因为只要她承认自己不是,她就会彻底被扫地出门,什么都不会留下。

而萧母,如今也已无话可说。

她曾以为能用一场替代换回儿子的未来,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滑入深渊,每天靠着镇定剂维持清醒,靠着幻觉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