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172章 岁月沉香

第一百七十二章 岁月沉香

她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桂花乌龙,眼睛却没有聚焦在纸张上,而是望着那棵刚刚冒出新芽的木槿树发呆。

“我来都来了,你不打算搭理我?”王盼盼穿着一身清爽的浅蓝衬衫,踩着一双帆布鞋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我昨天还在z城谈客户,转天就坐早班机飞过来看你,你这样太不讲义气了!”

宋意回神,轻轻笑了下。

“我在想你公司的事儿!”

“哪一件?”

“你最近是不是接了好几个比较棘手的逃脱委托?”

“你也看新闻了?”王盼盼挑挑眉。

“京北那位贪官的女儿想脱身,咱团队都跑断了腿。

我跟她说了十遍,‘假死’不是游戏,是重塑人生,她以为花钱就能抹掉过去!”

宋意笑笑。

“你这生意现在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都拜你所赐!”王盼盼端起茶,啜了一口。

“要不是你当初那场假死闹得那么漂亮,我现在也没这份‘标杆案例’!”

“可也因为我那次,后来越来越多人知道你背后的操作了!”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宋意摇头。

“不后悔!”

“我那时候是真的要死了!”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撑不过那几年!”

王盼盼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天叶诗韵带着一封遗书、一把小刀、一张旧身份证出现在她办公室时,她第一反应是拦住她。

“我不是真的要死!”叶诗韵当时这样说。

“我只是不想再活成别人的影子了!”

那一年,萧家权势滔天,叶诗韵被折磨得形同虚设,而她只能看着、陪着,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个温软坚韧的女人变成一具行走的壳。

所以她动了那条底线。

启动了假死程序,把“叶诗韵”埋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那天起,世界多了一个“宋意”。

“你现在会不会觉得,名字只是个符号?”

“不是!”宋意轻轻道。

“是告别!”

“我不是不再是叶诗韵,是我终于成了我自己!”

王盼盼点头。

“那你现在打算一直这样回避下去吗?”

“你知道的!”宋意看着她。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还活着了!”

“包括萧母,也包括温雪梨!”

“那你怕吗?”

“我不怕他们知道!”宋意神色沉静。

“我只是懒得再解释!”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认同来定义我是谁了!”

王盼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

“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萧晨阳的事?”

宋意沉默了。

王盼盼皱眉。

“我听说他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稳定,医院那边的人也松口了,说他精神分裂已经到了临界!”

“他现在清醒时折磨温雪梨,疯起来又把她当成你!”

宋意眉头微动。

“我知道!”

“你……知道?”

“你以为我不看新闻吗?你以为我不听?”

“我不是不关心!”宋意低声道。

“是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不可能再去当他的救命稻草了!”

王盼盼看着她的侧脸,那张脸已经不是当年那张一见就想保护的小姑娘了,现在是成熟、笃定,甚至带着几分冷意的宋意。

“我不问你有没有原谅他!”王盼盼说。

“但你至少得承认,你心里还记得他!”

宋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记得!”她说。

“我记得他曾经温柔地握着我手说‘我们一定会有孩子’!”

“我也记得他拿着堕胎协议推我进手术室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我记得他给别的女人买孕妇餐,同时让我‘乖乖别闹’!”

“我记得太多了!”宋意低声。

“所以我现在要一笔一笔地画下来,画完这一组,我就彻底放下了!”

与此同时,京北康养中心。

病房里一片寂静。

萧晨阳蜷缩在床上,脸色灰白,眼神空洞。

他的指甲抓破了掌心,鲜血浸湿纱布,护士刚包扎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床边站着温雪梨,脸上缠着纱布,嘴角还有一道新裂开的口子。

刚才他清醒时,抓起茶杯砸向她头部,一边骂,一边喊着“你不是诗韵”“你连她的影子都不配”。

她没哭,只是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他疯完。

“你还不走?”萧晨阳的声音冷而嘲弄。

“你还指望我哪天感动你?”

温雪梨站起身,眼神平静。

“你精神病发的时候不也说‘诗韵我错了’?”

“你哭着抱我,说你梦见她流产,梦见她一个人走出萧家!”

“你说你没办法原谅你自己!”

萧晨阳眼睛一闪,情绪立刻紊乱。

“闭嘴—你闭嘴!”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你这个骗子!”

他扑过去一把掐住温雪梨的脖子。

“你这张脸、你这副语气,你就是在嘲笑我!”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变成她?”

“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替代品!”

“你永远都不是诗韵!”

护士惊慌失措地按下警铃,两名保安冲进来将他拉开。

温雪梨摔在地上,嗓子里传出一阵咳嗽,脸色发白,整个人瑟缩着。

门外,萧母赶来时刚好看到儿子被按在床上,面目扭曲地怒吼。

“放开我!放开我!”

“诗韵不是你们能代替的!”

“她是我的妻子!”

“我害了她,她死了!”

“她死了都是因为我—”

“我每天活着都是在偿命!”

“你们这些人,谁都别想替代她!”

萧母站在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一动不动。

她的喉咙哽住,想喊,却发不出声。

她一直以为,萧晨阳再疯,也只是执念。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

她的儿子,是真的疯了。

疯得,只有一个名字能让他平静下来—

“叶诗韵!”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又或者—

早已重生,再也不会回头了。

萧母站在病房门口,良久都没有动。

她的指节紧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喉咙里哽着一口血气,却死死压住。

她一直是那种宁可外表体面如旧,也绝不承认裂缝存在的人。

可这一刻,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像个疯子一样嘶吼着“叶诗韵”,像是一根弦被彻底拉断了,她眼底那层厚厚的自持终于有了一点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