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她从梦中走出
“我等不起了!”
他走远了,背影孤独而清醒。
那是一种真正的告别。
不再试图弥补,不再期望重来。
只是终于,愿意承认:
那个人,真的不会再回来。
而他,终于,也不会再把她错认成别人。
再不会了。
旧金山的黄昏落得格外快,海风一吹,天就暗了一半。
宋意坐在一间小型独立书店的靠窗位上,手边是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热红茶,指尖下压着一本随手翻开的画册。
店里人不多,空气里是纸张和陈年木板的味道,一种安静得让人愿意多停留一会儿的气息。
她翻着那本画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
街对面有个小男孩正在和母亲争着一只气球,气球绑得太紧,他扯得费劲,最后还是母亲笑着低头替他松了绑。
他抱着气球跑起来,风吹得他帽子快掉了,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特别响亮。
宋意收回目光,缓缓合上画册,像是有些困了,也像是忽然不想再往下看。
她起身将画册放回原位,又多走了几步,在角落的陈列架上抽出了一本厚重的黑白摄影集。
那是m国一位老艺术家的生前手稿集,封面上没有任何人名,只有一张海边摇椅的远景。
宋意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终于轻声笑了笑,然后把那本书也带去了柜台。
她买下它。
她买下的不是那本书,而是那份极其朴素的、几乎近于苍老的孤独。
王思远来的时候,店员正帮她包书,他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轻声道。
“下雪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走累了,刚好看到这家书店!”宋意回头对他笑了笑。
“你不是在会场吗?”
“我提前走的!”王思远看她一眼,语气不带责备。
“我想你可能又一整天没好好吃饭!”
宋意挑眉。
“你现在连我没吃饭都能感应到?”
“你忘了,我已经陪你走了快六年!”他将外套披在她肩头。
“你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只喝了半杯、什么时候一整天只靠一块饼干撑着,我都知道!”
宋意望着他,眼里柔光浮动。
“六年了!”
王思远点头。
“是啊,六年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走得太慢?”
“没有!”他认真地说。
“我觉得我们走得刚刚好!”
“如果太快,我们可能不会走到现在!”
宋意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他们两人都太清醒,也都太知道从伤口里爬出来有多难。
他们不是那种可以在烈火里燃烧的人,他们是被火烧过之后,还愿意重新走入光里的人。
他们离开书店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街上灯火明亮,雪还在下,人群在冬夜中流动着,像一条不曾断过的河流。
宋意拉着王思远的手,忽然开口。
“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王思远握紧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走,我只知道我不会放开!”
“你走了,我就追!”
“你停了,我就等!”
“你回头,我就在原地!”
宋意仰头看着他,眼中那一点久违的湿意终于浮现出来。
她知道,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旅程。
她带着全部过去,他带着全部未来;她狼狈不堪,他从容安定;她一度以为自己不配,而他一次次用行动告诉她—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他们回到住处,王思远将那本摄影集摆在书架最顶端的一格里。
宋意洗完澡出来,看见他正坐在沙发上替她挑第二天穿的围巾。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
“我今天想了很久!”她说。
“如果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走现在的这条路!”
“哪怕……要再死一遍!”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将她的手握紧。
他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
她是真的死过一次。
是真的把曾经那个叫叶诗韵的人亲手埋了,才活成了现在这个宋意。
她从未回头。
也从未后悔。
但她记得。
那记忆不是伤口,而是一块刻在心里的骨。
她带着那块骨头生活,从不遮掩,也不炫耀。
“我曾经很怕!”宋意靠在他耳边轻声说。
“怕有一天,我连她也记不清了!”
“但现在我不怕了!”
“她没有消失,她在我身上!”
“我的每一笔线条、每一段沉默、每一场发言,都是她的一部分!”
“她活着,就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笃定而温柔。
王思远轻轻应了一声。
“我知道!”
“她现在一定很骄傲!”
“因为你替她活成了自由的样子!”
宋意闭上眼,将脸埋进他肩膀里,声音像风一样轻。
“那你呢?”
“你骄傲吗?”
王思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坚定地说。
“我骄傲得不得了!”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用尽全力活过来的人!”
“不是完美的人!”
“是活下来的人!”
“是你!”
那一夜,雪落得安静极了。
屋子里没有灯光,只有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和两个人的呼吸。
宋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手还扣着他的指尖,像是梦里也不想松开。
她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这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安睡。
她不知道明天还有多少未知,多少等待。
但她知道,她已经走出了曾经那个无路可逃的夜晚。
她不再是叶诗韵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替代或证明。
她是宋意,是一个站在光下,不需要解释的名字。
她终于,是自己的。
彻底地,是自己的。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东方缓慢升起,透过落地窗洒在旧金山海湾的水面上,一层金光仿佛在微风中晃动着细碎的涟漪。
宋意醒得比平常早,窗帘未拉,她躺在床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这片逐渐明亮的城市,直到阳光照进她眼底,她才缓缓起身。
王思远还在熟睡。
她没有叫醒他,只轻手轻脚地起床,换了衣服,走进画室。
她最近在准备新的作品系列,没有给这个系列取名字,也不为展览,只是她忽然有了想画的冲动。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计划性特别强的创作者,她画的时候情绪是先于线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