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229章 没人替她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没人替她哭

她的画室最近收起了很多作品,墙上只剩下几幅最新的半成稿。

桌子上摆着散乱的画笔和几本随手翻开的艺术笔记本。

还有几页尚未盖章的文件—她打算将一部分画作捐给m国艺术康复中心,以画作的方式支持那些依然挣扎在自我边缘的年轻人。

这是她最近常做的事。

她不再对外频繁展览,不接采访,也很少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与画作相关的动态。

她像从某个过于喧嚣的空间悄然退下,用更安静的方式让自己回到生活本身。

她如今的生活,干净、规律、安稳,甚至有点“普通”。

她起得早,做简单的早餐,去基金会处理一些项目进度,有时给学生上基础的构图课,傍晚回来时去超市买新鲜的食材,晚上读书、写笔记、画草图。

从前的她从不相信自己能习惯“平静”。

她以为她注定要一直背着伤口奔跑,用创作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直到有一天彻底枯竭。

但王思远告诉她。

“人不是要靠伤口活着!”

“真正的疗愈,不是你忘了伤口,而是你能看着它,照样走进阳光!”

他总是这样,从不逼她走,也从不催她“释怀”。

他只是安静地陪她,守她,等她。

宋意从窗前走回桌边,拿起一支笔,在一张淡黄色的卡纸上写了一段话—是她准备寄给京北一位年轻女性画家的信。

那位女孩在她的展览留言册上留过言:

“你让我知道,受过伤的人也可以有选择权!”

她现在要告诉那个女孩:

“受过伤的人,更应该选择!”

“不是因为你必须证明自己配得上生活!”

“而是你已经配得上了!”

写完,她盖上信封,将它放进书桌最下方的抽屉。

她决定明天再寄出去。

晚些时候,王思远回来了,带着她最喜欢的海盐焦糖蛋糕,还顺手买了那家店里刚上新的手工明信片。

“你今天很安静!”他在厨房一边煮咖啡一边说。

“雨下太久了!”她靠在厨房门边,手里抱着蛋糕盒子。

“但我还挺喜欢!”

“因为你现在心里不乱了!”他说。

“雨就成了风景!”

“以前你怕雨!”他顿了顿。

“因为你总觉得雨来了,就又要过去一次!”

宋意笑了笑。

“你记得真多!”

“关于你,我从来没忘过!”

她望着他,眼中浮出一点点柔光。

她这些年能走到现在,很大程度是靠自己咬着牙撑着,可她也从不否认,有些地方,是王思远替她照亮的。

他不是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

他只是坐在她旁边,一直递给她光。

哪怕她一遍遍拒绝。

哪怕她转身逃避。

他也只是说。

“你不怕,我就在!”

清明节那天,宋意没有回京北,也没有去祭拜。

她只是找了一张画布,画了一张纯白的菊花。

她画得极慢,每一瓣都落得很薄,不描边,不加阴影,只让颜色自然晕开。

画完后,她在角落写了一句话:

“愿你安眠,不再回头!”

这不是一幅展览作品,也不是她计划中的系列。

这是一封私人信笺,是她写给那个早已死去的、却曾陪她熬过夜的人—叶诗韵。

她没想寄,也没准备发布。

只是画完之后,忽然觉得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

那天夜里她梦见她自己。

梦里她站在那个医院的长廊上,白色灯光照在她脸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却依旧倔强地坐着。

她走过去,蹲下来看她,她低头不语,过了很久,才轻声问。

“你还恨他吗?”

她摇头。

“不恨了!”

“你放下了?”

“不是!”

“是我终于不再活在他的‘施予’里了!”

“他给我的太少,而我要的也不多!”

“但你知道的,我曾经是那么想要的!”

梦里的她笑了,眼角有光。

“现在你不用再要了!”

“你已经有了!”

宋意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枕头湿了一片。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坐起身,将自己那幅《白门》的副本拆下来,卷起,收进纸筒里。

她想再不挂这幅画了。

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这扇门,她已经穿过去了。

而另一端的京北,萧晨阳的病情持续平稳。

他搬出了康养中心,住进了萧氏安排的疗养别墅,一栋远离市区的小房子,每日三餐固定,阅读、康复训练、心理辅导依旧进行。

他不再拒绝交流,也不再拒绝治疗。

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翻开一本他亲手记录的册子。

里面是医生建议他写的“日记”。

但他没有写日期。

他每一页只写一件事—

他记得她的什么。

第一页,他写。

“她喜欢白菊!”

第二页,他写。

“她笑的时候不露牙齿!”

第三页。

“她的笔压很轻,线条收得克制!”

……

一页一页地写,像是替自己拾起散落在各个梦境角落的碎片。

他不知道有朝一日能否真的面对她。

但他现在知道,他不会再对她抱任何奢求。

她不属于他。

她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她属于光。

而他—已经把她还给了光。

那天,他看完最新一期的艺术期刊,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宋意的新连载专栏标题:

《写给伤痕之后的你》。

他读了开头一句:

“当你终于不再因别人记得你而存在,你才真正成为了自己!”

他合上杂志,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是释怀。

而是尊重。

旧金山的四月带着青草的气息,春意缓缓地爬上街角每一棵刚发芽的树枝,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温柔而沉稳地落进城市的缝隙中。

宋意坐在她画室的长窗前,身后是刚刚晒干的一幅新作,画的是一排通往湖边的石阶,末端是一双落了灰的布鞋,鞋后是一行脚印,渐渐淡下去,被水痕冲散。

她起身,走过去,将画从架子上摘下,小心地装入木盒,贴好编号标签,和另几幅一同叠放进运输箱。

王思远今天不在,他前往芝加哥出席基金会分部筹建的初步会议,预计明天傍晚才回。

她送他去机场时,他只是握着她的手,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