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认也不走
“你不是！”温雪梨平静道：“你是为了你自己！”
“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是你活着的意义！”
“我只是在你周围，走不掉的人！”
“你要活，最好是为了你自己！”
“你要死，那你也得知道，你不是没人认得你！”
他抬头看她一眼：“你要是真的认得我，你不会留下来！”
“你留下，不是认我，是惩罚我！”
“你想让我永远记得你站在我疯癫的病床前，是我清醒的耻辱！”
温雪梨一笑，笑得平静：“我就是让你记得！”
“你要是忘了，就白疯了！”
“你说过你恨我，那你就好好记得我是谁！”
“你一想起过去，就想起我，那就够了！”
“我不是你的光，我是你这辈子想丢也丢不掉的烂泥！”
她说完，把饭盒放在他床边：“你吃不吃都随你！”
“你饿着，我也不会劝！”
“你要活，不是靠我喂，是你自己得咽！”
她转身回到窗边，继续翻着昨天没看完的报纸，像是在等着听见他那句“你走吧”，又像是在等一个不会到来的请求。
萧晨阳看着那盒饭，良久，终究还是伸手打开了。
他吃了三口，味道寡淡，毫无胃口。
可他没放下。
他想起宋意。
那个他再也不敢提名字的人。
她不会再回来。
可她的影子，从未离开过。
他现在所剩的每一天，都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之后借来的。
而温雪梨，是他所有借来的时间里，唯一愿意陪他耗到尽头的人。
不是她的影子，不是替代品。
是一个他永远无法爱，也永远无法摆脱的存在。
而他知道，他不配爱她。
可她就是不走。
他曾想一刀一刀地磨碎她的心，看她崩溃，看她求一个结局。
可她没有。
她只是坐在那里，不躲不退，不讨好也不怨恨。
她像一块石。
他越是砸，她越沉。
而他，终于砸到手疼了。
他不敢再伤她。
但也不会放她走。
因为他知道，只要她在，他就还有一块地可以跌坐。
不至于彻底沉没。
她就是那口井底最后的一点光。
不救他。
但照着他。
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死透。
哪怕活着，是一场反复的折磨。
他也得活着。
她逼他。
他恨她。
可他离不开她。
而她。
从来就没打算离开。
第二天下午，天未完全放晴，灰白色的云层压得低，阳光勉强穿透了厚重的雾气，落在病房那面南窗上，被窗纱过滤成温吞又无力的亮。
萧晨阳坐在椅子上，靠着病床，素描本放在膝头，炭笔夹在指间。
他已经半小时没有落笔。
温雪梨坐在窗边，正削着苹果，一刀一刀慢慢转着，刀刃切进果皮的声音细微却稳定。
她没出声催他画，也没看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守在他能抬眼望见的地方，却不挤进他的视线里。
“我还是画不了她！”萧晨阳忽然说，嗓音低哑。
温雪梨手里那一圈苹果皮顿了一下，她没说话，只轻轻将最后一刀转完，把苹果递到他手边。
他没接，只是继续看着那张白纸，眉间又聚起那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我每次想画她，就觉得我手上的骨头像要断掉一样！”
“我不敢画！”
“我怕我画下去，她的样子就永远停在那个晚上！”
“那个我说‘你别闹’的时候！”
“那个我签字让她进手术室的下午！”
“我怕我画她一次，就等于承认—她是真的死在我手上的！”
温雪梨轻声说：“她不需要你再画她了！”
萧晨阳转头看着她，那眼神不是怒意，也不是恨意，而是一种快要被消化掉的绝望。
“你什么意思？”
“她早就画完了自己！”温雪梨慢慢道：“你那几幅画，救不了她的命，也留不住她的名字！”
“你画的，是你自己！”
“你画得越多，就越暴露你心里那点还不愿意认的真相！”
“你不是想她！”
“你是想你自己！”
“你怕你忘了你也曾经被爱过！”
她说完，起身走到他身边，将那半个苹果递进他手里。
“你不吃也行！”
“你可以一直饿着，只要你能熬过今天！”
“我陪你熬！”
“你不说话也行，你不画也行！”
“你哪怕现在把这本素描册撕了、烧了，我也不会阻止你！”
“但你别自欺！”
“你不爱她了！”
“你只是还没学会怎么爱你自己！”
萧晨阳攥着那只苹果，指节泛白，半晌没动。
窗外风起了，卷着几片干叶拍在玻璃上，发出短促的响声。
他缓缓抬眼，看着那片落叶一点点滑下去，贴在窗沿。
“你今天换了唇色！”他忽然说。
温雪梨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嗯，素色的！”
“不是她以前涂的那种！”
“我知道！”
萧晨阳没有评价，只是盯着她那双已经渐渐摆脱过去模样的眼睛，慢慢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没死……”
“你是不是就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
温雪梨没有迟疑：“我想过！”
“也认了！”
“我活在她死后的光影里，是事实！”
“可我没打算替她！”
“我只是陪你活下去！”
“哪怕你从来不曾为我点一盏灯！”
“我也会一直在你暗处待着！”
“你不认我，我不怪你！”
“你认她，是因为你亏欠！”
“你恨我，是因为你清醒！”
“可你不爱我，不是我的错！”
“是你没那个能耐！”
这番话出口时，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多年压抑和痛苦都已经冷却成灰。
萧晨阳听着，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那句话里的哪一字刺到了他骨头里。
“你还真是……胆子大了！”他低低道。
“你以前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温雪梨看着他，神情无惧：“我以前怕你疯，现在不怕了！”
“我知道你疯也好、清醒也罢，真正杀得了我的，只有我自己！”
“而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你再怎么折腾，我也死不了！”
“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你就当我是个影子，永远不会离开！”
“你试试看，你不看我，我就在！”
“你回头看我，我还在！”
她说着说着，笑了一下，那笑意淡得近乎绝望，却也倔得让人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