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背影成唯一
“我想告诉那个没翅膀的自己—你能飞！”
讲完这堂课，她回去的路上路过一间旧照相馆。
玻璃窗上贴着泛黄的“冲洗相片”字样，门口晾着一排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模糊的合影引起她注意。
照片里的人站得很紧，像是早年婚礼或节庆合影。
她盯着其中一个女孩看了很久，那是一个眉眼温婉的影子，乍一眼竟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宋意站在那里良久，直到寒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她才缓缓移开视线。
她忽然觉得，那副脸她已经有些陌生了。
她的骨相还是原来的，可那张脸上曾经属于“顺从”“忍让”“被爱过却没说过话”的部分，她早就亲手抹去。
她想起当年和王盼盼初到f国小镇疗愈的那段时间，整容后，她第一次照镜子，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时，她没有哭，也没有惊讶。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镜子，说了一句话：
“你好，宋意！”
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那场重塑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重活。
她没有改名字，只是换了一个容器。
她不再想回到过去，也不再想重新被认出来。
她只想以另一个样子，真正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光。
王思远晚上加班回来，刚推开门，就闻到屋里煲汤的香气。
厨房亮着灯，宋意穿着围裙正在盛汤，她听见动静，转头看他，眼里像是拂过一丝静水的光。
“回来了？”
“嗯！”他走过去，帮她拉起袖口：“你今天做了什么？”
“给学生上课，顺路去美院看了下材料！”她声音温温的。
“然后……”
“然后在街角站了一会儿！”
王思远看着她：“梦见了？”
宋意摇头。
“是记起了！”
“记起以前的我有多小！”
“不是个子小，是心很小！”
“那时候的我，只想有人喜欢我，有人不要让我太努力就能活！”
“但现在我不是了！”
“我可以为自己撑起整座城！”
“我有画，有人爱我，有我自己！”
“我站在风里，也能睁着眼看天！”
王思远望着她，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宋意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光。
不是照亮别人的那种光。
是属于自己的，不再摇晃的光。
那种光，就算没人看见，它也会静静燃着。
温柔，坚定，不熄灭。
深夜十一点，王家顶楼的灯光仍未熄灭。
宋意坐在画室一角的躺椅上，脚边是一杯已经凉透的温茶，手中翻着一本旧画集。
那是她早年在f国游学时常带着的随身册，纸页早已泛黄，边缘有些磨损。
每一幅都像一段无法倒退的时光，被轻描淡写地收进纸里，再也走不出来。
她静静翻着，眼神柔淡。
光落在她睫羽间，照出一圈安静的影子。
窗外有风，吹动帘角微微摆动，像是谁在轻轻叩问一个还未醒的梦。
她忽然停在一页画面上—一张白纸上，只画了一道很细的裂缝，从最上方的角落斜斜划至纸的下缘，整幅图看起来像是什么被生生掰开的声音，无声却极其真实。
她盯着那道裂缝看了许久，才缓缓合上画册。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进！”她没有抬头，只淡淡地开口。
王思远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些未散去的寒意。
他换了便服，脸上疲意明显，可眼神却依旧温润。
“你还在看老画？”他靠在门边，语气里带着一点柔软的责备。
宋意点头：“我今天看了很多旧东西！”
“包括我以前写的信！”
王思远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你还留着？”
她点头。
“有一封信你寄给f国画廊，没发出去，是我后来看到的！”
“那封信你写了整整三页，最后只留下了一句！”
王思远笑了一下：“我猜不到是哪句！”
“你写的是—‘她现在还怕梦里的雨吗？’”
她说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那时候什么也不问，却连梦都替我记着！”
他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不说的时候，最怕被别人看穿的部分！”
“你强得让人心疼！”
“我怕你撑着到崩溃！”
宋意没回应，只是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收紧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知道我今天在美院楼下看到谁了吗？”
王思远望着她，眼神微动。
“是当年在萧家替我打过一次掩护的阿姨，她以前在厨房做事。
那时候我在家里待得快喘不过气，她每次都会偷偷留一碗汤给我，说‘姑娘太瘦了’！”
“我今天走过去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头发花白了，眼神还算清亮！”
“我没有叫她！”
“我也没确定她还记不记得我！”
“但我知道她一定知道我是谁！”
“她看了我一眼，就笑了！”
“什么都没说！”
“就那样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
宋意声音低缓，像是用尽力气在说出那一幕。
“那一眼，好像把我从那个厨房里的女孩，一把拉回了现在！”
“她什么也没问，却好像替我说了那句我一直没敢开口的话！”
“—‘你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王思远没说话，只是轻轻拉过她的手，贴在唇边。
“你做到了！”
“你不再需要任何人来给你证明！”
“你站在谁的目光之外，都能活得稳！”
宋意望着他，眼中有光一闪而过，却极快地隐入平静。
“可是我偶尔还是会问自己！”
“如果当年我不假死，如果我选了留下，会怎么样？”
王思远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活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还喜欢画画，还是会被那间冰冷的屋子耗尽所有热爱！”
“但我知道，那时你留着，只会越来越不认识你自己！”
“你走了，是你救了你自己！”
“你不是选择了离开你爱的人！”
“你是选择了不再爱那个不值得的人！”
宋意眼中一点潮意浮起，她没有躲，也没有闪避。
“我已经不恨他了！”
“我只是……”
“只是每次想到那个躲在走廊里偷偷画画、用三根指头压住心跳的自己，我就忍不住想—她为什么要那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