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249章 无声的陪伴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声的陪伴

手指触到他皮肤的时候,她一瞬间有些发怔。

她记得从前,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

可现在,每一根指节都陷了下去,骨缝里藏着脱水后的塌陷感,像是漫长沉溺后的痕迹。

“晨阳!”她叫他,很轻。

他没动。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停了停,然后缓缓开口:“今天是你和她……以前订婚的日子!”

“你们订婚那年,我还在礼仪台边拿着名单,等你叫到谁谁谁过去敬酒!”

“你那时候跟我说,‘她很温柔,你别多话。’”

“我点头,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想,这样的女人你真的能护一辈子吗?”

“你后来没有护住她!”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我知道她是真的死心了!”

她慢慢站起来,拿起床头那张照片,是他坚持要留在病房的。

那张老照片里,叶诗韵穿着白裙站在湖边,阳光打在她睫毛上,眉眼温和,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意。

她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眼眶一热。

“我以为,我把自己变成她的样子,你就能再多看我一眼!”

“可我错了!”

“她是你心里的净地,我是你疯子梦里的替代!”

“我得过你最残忍的恨,却从没拥有你哪怕一分完整的温柔!”

她走到床边,将照片放回原处,像是给他还回他执念的一部分。

“我不是她!”

“这点,我终于认了!”

“可我也不走!”

“不是为了抢她的位置!”

“而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没人愿意再靠近!”

“我心疼你!”

“不是因为爱!”

“是因为你连自己都不心疼!”

她说完这句话时,萧晨阳忽然动了一下,目光微微转向她。

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温柔,只是一种复杂得近乎空白的静。

“你要一直留着这张脸?”

他的嗓音沙哑,仿佛在喉咙里爬过一层钝刀片。

温雪梨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你会恶心吗?”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眼中终于泛起一点情绪。

“不是因为你像她!”

“是因为你让我想起我做了什么!”

“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看见我自己一刀一刀把她推出去!”

“你是我罪孽的镜子!”

“不是她的替代!”

温雪梨听完后,没有动怒,也没有躲避。

她只是低声说:“那我就继续做你这个镜子!”

“你需要有人照着,才知道你不是疯子!”

“你不是活在梦里!”

“你只是—需要清醒地知道,自己还在活着!”

“哪怕活得狼狈!”

“哪怕活得后悔!”

“你也该活下去!”

“而我就是你活下去的那一块底!”

“不是希望,是惩罚也行!”

“你记得我,是记得你做过什么!”

“你忘了我,那我就留在你梦的缝隙里!”

萧晨阳闭上眼,一道泪滑过眼角。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身体往床边靠了靠,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彻底睡去。

旧金山的黄昏很慢,街边的橘色灯一点点亮起来,宋意收拾完画具,坐在画室窗边的躺椅上,猫灰灰趴在她脚边打盹,半梦半醒间还会耸动一下耳朵。

她翻开今天的新稿,一张名为《门前》的作品。

画面是一位中年女人站在一扇虚掩的门前,门里是昏黄的灯光,门外是无声的夜。

女人的手搭在门框上,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进去,或者是刚刚推门出来,一切都未明示。

她画得很克制,没有背景细节,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暗示。

她只想表达一种情绪:站在选择的边缘。

她画到一半时,忽然想起温雪梨。

那个她曾一度厌弃、误解、甚至排斥过的女人。

她曾以为温雪梨是所有痛苦的导火索,是介入者,是破坏者,是夺走者。

可她后来才明白,那个女人,其实也在她走开的背影后,默默活成了她生命中最荒凉的一道影子。

她没有资格同情她,也没有想去和解。

但她终于学会了承认:那个女人,也是在努力地活着。

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她合上画册,端起桌边那杯早就凉了的茶,喝了一口,茶苦,却没有咽不下去。

她知道,在京北的那个世界里,有一些人,始终活在她留下的空白中,不肯抽身,也无法放手。

而她,已经走得够远了。

远得足以平静地想起,不再波澜。

这一夜,病房格外安静。

窗外风吹动窗帘边缘,光在墙上一闪一闪。

温雪梨坐在床边,低头缝着萧晨阳的一件睡衣。

那是他在病发时扯破的,她没让人换新,只自己慢慢缝回去。

她低着头,一针一线,像是在缝补一段早已破碎的命运。

而他就在她身后,静静躺着,不说话,也不看她。

这一刻,竟像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安稳的一夜。

她知道他没有睡。

他知道她没有走。

这就够了。

他们都清楚,那些话说出来不一定有答案。

但留下,是他们最后的沉默承诺。

她守的不是一个疯子。

是她自己,最后一份执念的投影。

他认的不一定是她的名字。

但他认得她手的温度。

就像一盏灯,哪怕不再照亮谁的脸。

也还是亮着的。

为他。

也为她自己。

第二天清晨,京北的天空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光透下来时没有力量,只是将地面照出微弱的影子。

康养中心的走廊里还带着夜里的寂静,护士们压着声音交接班,偶尔传来推车滚过地砖的轻响,仿佛连时间都在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

温雪梨一夜未睡。

她坐在萧晨阳床边,姿势没变,眼睛却早已干涩酸痛。

她的手仍握着针线,那件深灰色的病号服在她手里渐渐缝补完整,每一针都整齐,一点不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缝它,也许只是想让这件衣服不再破着,也许只是想让他能再像从前那样,哪怕半夜病发,也裹得妥帖。

萧晨阳醒了。

不是因为光,而是因为他梦见了一个声音。

梦里有个人对他说:“你醒不醒都没关系,但你别再装不知道她是谁!”

他说不出那声音是谁的,可他在梦里哭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