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终于释怀
那一瞬间，萧晨阳的脸色像突然失去了颜色，灰败、疲倦、崩塌。
他喃喃。
“我杀了她！”
“我真的杀了她！”
傍晚时分，宋意站在画室窗前，望着京北沉沉的天色，忽然有些想去王家老宅后山的林子走走。
她换了件长风衣，独自出门，拒绝了司机与王盼盼的陪同。
后山那条林径，是她来王家后最喜欢走的一段路。
两侧是高密的香樟树与竹丛，夜风吹过时，会发出极轻的簌簌声。
她沿着石板路往深处走，脚步不快。
天色暗得很快，她也没有带伞。
半路起了小雨，她没有躲，也没有停，任由雨丝落在肩上、发梢、眼睫。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走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勇敢，也不是为了和过去告别。
她只是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哪怕下雨也不会缩回屋檐的人。
走到林间尽头的凉亭时，她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那是她几天前写给叶诗韵的最后一封信。
她没寄出去，也没念给任何人听。
她只是将它放在掌心，最后看了一眼，轻轻地，扔进风中。
雨滴洇湿了纸张，那行字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只剩一行尚可辨认：
—谢谢你，活过我未能活过的那一段。
纸被风卷走，落入远处林中，消失不见。
而宋意，终于转身。
她踏着湿滑的石板路，一步步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再回头。
夜深了，王家老宅的灯光依然亮着。
宋意推门进画室，身上的雨水已在林中走回来的路上被风吹干，长发略显凌乱，眉目间却带着一种近乎空灵的寂静。
王思远正站在书架前整理资料，听到门响，转头望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走过来替她接过外套，又顺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接过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雨声细密，竹影斑驳，在玻璃上投下轻晃的剪影。
“你去了后山？”
“嗯！”
“放下了？”
她垂眸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沉了下去。
她轻声开口。
“她走了！”
王思远没有说话，只是坐到她对面，等她继续。
“我把那封信烧了！”
“我写了很多遍，改了很多字，到最后才发现，我其实一直在等一个能读懂她的读者！”
“可没人能！”
“因为她只是我！”
“我不再需要她了！”
“她的痛苦、她的卑微、她的挣扎，已经被我活过来！”
“现在，我想活成我自己！”
她说这番话时，声音没有波澜，但王思远知道，那不是冷漠，而是某种极深的平静，是从风浪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坚定得近乎沉默的觉悟。
他望着她，忽然道。
“你知道你现在和那时候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她偏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那时候的你，把自己藏起来了，连眼泪都要咽下去！”
“现在的你，哪怕不流泪，也不再害怕疼！”
宋意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我也害怕！”
“只是不再逃了！”
“我知道，再痛的记忆，也只是记忆！”
“我不愿再让它们左右我的现在！”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真的能为我负重前行！”
“除了我自己！”
她说完，起身走到画架前，将那幅《无归之路》缓缓从支架上取下，放进一旁的纸箱中。
王思远问。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幅？”
“封存！”
“它不属于未来！”
“它只是过去的一道出口！”
“我已经走出来了，就不需要它了！”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毫不犹豫的果断。
王思远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那我们往前走吧！”
宋意点头。
她已经准备好了。
与此同时，康养中心的病房里，空气依旧沉闷。
窗帘半拉着，雨点敲在玻璃上，密密麻麻地溅出白色的水痕。
萧晨阳坐在床头，双眼空洞，手中还握着那张已经湿透的报纸，纸张边缘泛着潮湿后的软塌，印着宋意那幅《风的终点》的画作简介。
他已经盯着它整整一个小时了。
温雪梨站在门口，没走进去，也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遍一遍地将那张报纸折起又展开，如一个陷在重复仪式中的人。
她知道他病了。
但她更知道，他不是疯了，而是后悔疯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当初不是那样对她，她是不是现在还会坐在你身边？”
她终于开口。
萧晨阳抬起头，眼神像从深渊里浮上来，带着死水般的沉静。
“她不会！”
“她从不回头！”
“她那样的人，一旦离开，就是一生一世的沉默！”
“她不会再来看我！”
“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送终！”
“她比我狠！”
温雪梨走进去，在他床边坐下。
“她不是狠！”
“她只是学会了保护自己！”
“因为你太会伤人了！”
萧晨阳没有反驳，只是慢慢将那张报纸放回膝上，双手搭着，闭上了眼。
他声音极轻，却带着压不住的嘶哑。
“我做梦都想回到过去！”
“哪怕只有一分钟！”
“我也想再抱她一下！”
“说一句……别走！”
“可她没给我机会！”
“她连梦里都不原谅我！”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
“我活着，只是因为我知道她再也不会为我哭！”
“我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能再叫！”
说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最后一口执念也一并吐了出去。
温雪梨低下头，望着他那双曾经逼人、如今却干涸的眼睛，忽然问。
“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萧晨阳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他才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她那张早已熟悉到疲惫的脸，喃喃地说：
“我不知道！”
“我连恨都倦了！”
“我现在只觉得……你像个幻影！”
“你不是她！”
“但你也不是你！”
“你是她死后，留在人间的那点回声！”
“我在这点回声里挣扎，求生，又自毁！”
“你救不了我！”
“我也不会再杀你！”
“因为我已经没力气再杀一个人！”
温雪梨听完这段话，没有哭，也没有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