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35章 再无归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再无归期

温雪梨推开病房门时,发现萧晨阳又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眼神钝麻,像是整个人被冻结在一场与现实无关的梦中。

他已经很久不发病了。

但也不清醒。

医生说他进入了“无欲期”—大脑对外界信息的接收与回应功能逐渐降低,思维活跃度几近停滞,情绪也趋于平坦。

简单说,是彻底放弃了自我调动。

也就是“活着,但不再活着!”

温雪梨将药放在他手边,转身倒了杯水,回来时他依旧没有动。

她将杯子递过去,他没接。

她没有劝,只放下,转头看着窗外的雨。

“她回来了!”

她语气极平淡,像是在说一个与他们无关的路人。

“这次不是办展!”

“她在青城美院那块地上,建了个新的艺术中心!”

“以后那里会是她的主场!”

“她要留在京北了!”

萧晨阳的指尖动了一下,但眼神依旧空洞,没有焦距。

“她站回来了!”

“站在你以前把她踢出去的地方!”

“她走得那么远,最后还是选了这里!”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她自己!”

“她终于有能力回来,让这片土地不再是她的坟墓!”

“她来种花!”

“而不是埋骨!”

她说着,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还想她吗?”

他像是没听见,也像是听见了却没力气回答。

她望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不是可怜他。

是可怜自己。

她曾以为自己能站在他的身边,哪怕不是爱,也能有一个归属。

可到头来,她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承接了“叶诗韵”死亡之后遗憾的人偶,一个不再被需要的过场者。

她没再说话,走过去将他披肩上的毯子拉了拉,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晨阳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她哭的时候,从来不擦眼泪!”

“她怕人看见!”

“可那天,她当着我的面哭了整整一夜!”

“我以为……她会留下!”

“可她走了!”

“走得我一辈子都追不回来!”

傍晚时,宋意与王思远一同回到王宅。

刚进门,王盼盼就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

“这是这两天萧家那边的动静!”

“他们在试图重组一批散户资金,试图攻破王家对外艺术资助系统的信任结构!”

“简单说,是想从外部质疑你‘重塑身份’的合法性!”

“这是一场舆论战!”

宋意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淡淡问。

“他们不死心?”

“他们从来没觉得你是人!”

“你活着,是威胁!”

“你成功,是羞辱!”

“他们最怕的,不是你揭露他们的错,而是你不提、只用活着的方式,把他们彻底踩在脚下!”

宋意没说话,只是将文件放下。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天际线。

“那就让他们知道—”

“这场战,我早就不想赢!”

“我只是,走回来而已!”

她的声音没有怒气,没有悲愤,只有一种穿透了所有哭笑后的冷静。

她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不再为谁证明,不再为爱低头。

她要站在这座城最高的地方,看他们一个个—

跪着看她活。

夜深的时候,王宅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画室角落的那一盏昏黄壁灯还亮着,投下温柔不动的光。

宋意坐在画架前,身上披着一件浅灰色长披,膝上放着刚铺开的画布。

她没有立刻落笔,只是静静地看着纸面,在笔尖触碰的那一瞬,眼神轻轻一动。

她画了一张手。

那是一只没有佩饰、素白清瘦的左手,微微伸出,指尖向上,仿佛在空气中寻找什么触感。

线条一笔笔落下时,她的眼神始终未离开,像是在默读某种不存在的命运。

王思远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她。

安静,沉着,仿佛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种极深的、自我专注的静谧之中。

他没出声,只是将她放在一旁的茶换了一杯新的,把她椅背上的披肩往上提了提,动作很轻,却没有一丝犹豫。

她察觉到他来,没有回头,仍是那句柔淡的“谢谢!”

“你在画谁的手?”他问。

她的笔在纸上轻轻一顿,半晌才说。

“我梦见一个场景!”

“我从水底慢慢浮上来,有一道光打下来,我试图抬手去接!”

“但那道光在我指尖前停住,没有碰到我!”

“我就伸出一只手!”

“只是想让光知道,我还在!”

王思远坐在她身旁,没有言语。

他知道她这些天情绪平静到近乎过分,很多话她不再说了,很多梦她也不再叙述,只是用线条将那些依旧存在的疼痛勾勒出来。

她不哭了。

她也不再用回忆求解。

而是在让它们自己干涸、沉淀、变成沉静的灰尘。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幅画。

“你知道吗,以前我画人总喜欢画眼睛,画眼睛里的光,画那个‘他’看向‘我’时,世界被激起的涟漪!”

“但现在我喜欢画手!”

“因为手能表达所有语言之外的东西!”

“想拥抱、想推开、想留下、想再见!”

“手不撒谎!”

“不像嘴!”

王思远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他知道,她终于开始接受—不是所有情绪都能被回应,不是所有愿望都能被看见。

但她依然在说。

用画。

也用她站着的方式。

次日,清晨。

王盼盼站在王氏集团副楼会议室,将一份新的资料放在宋意面前。

“舆论开始发酵了,萧家找了一批匿名账号,借着你‘重建身份’一事炒冷饭,重点攻击你假死期间可能涉嫌的法律漏洞!”

“这是一场无声的逼宫!”

“他们想逼你退出新基金会的核心管理层,把你从公开的资源流中剥离!”

“说白了,他们还想杀你第二次!”

宋意翻着那份资料,神情毫无波澜。

“让他们说!”

“我不辩!”

“我就站着!”

“站着,就是最大的反击!”

她语气平淡,像是把千刀万剐化作一张纸,只需要稳稳压住,便不会被风掀翻。

王盼盼看着她,有些怔神。

三年前的她,是那个在会客室门口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的女人;现在的她,坐在这张长桌前,手指稳、语调稳、目光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