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他已懂得
“现在你可以坐到最暖的位置,吃最热的一碗甜品!”
她怔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
“好!”
甜品店里人不多,暖气开得很足。
她点了一碗红豆糯米,小口小口吃着,眼神有点空,却很安静。
王思远坐在她对面,没打扰,只是陪着她。
吃到一半,她忽然抬头。
“你说我是不是把苦吃完了?”
“所以现在,才觉得这么甜!”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你一直没欠谁甜!”
“只是这世界太吝啬!”
“现在你拿回来了!”
“以后,它欠你的,我们都要替你要回来!”
她低头笑了,眼里一点泪光悄悄浮起。
她没有擦,就那样让它慢慢滑下来。
她说。
“你别替我要!”
“我自己来!”
“但你在我身边,我会走得更稳!”
王思远没有回应,只伸手替她拿了张纸巾,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水。
没有多言,没有承诺。
但那一刻,她知道,他会陪她一直走下去。
直到她不再需要别人扶持的时候,他还在。
不是扶着她。
而是,陪着她看风,看路,看这一路熬过来的花开。
夜色深了,甜品店的灯光渐渐昏暗,街道上的人流也稀了,宋意和王思远从座位起身时,门外的风已经裹着寒气,贴着路面扫过。
她轻轻拉起围巾,将脸埋了一半,只露出眼睛,看着这条熟悉的街。
他们没有叫车,而是慢慢沿着街边走,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路上残存的某种回忆。
走到拐角那家书报亭前时,宋意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里!”她轻声开口。
“我以前在这里,买过一本二手的速写本!”
“当时太穷了,舍不得买新的,就每天放学后路过来翻翻,那天刚好碰上清货,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店主,看我翻了太久,就直接送给我了!”
她微微弯下腰,看着那扇已经斑驳的铁皮门。
“他说,‘你拿去画吧,别画得那么苦’!”
“我当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我才明白,他是看出来了!”
“我画的,不是东西,是疼!”
王思远站在她身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没有打断她,也没有试图安慰。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前走,轻声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时再拿起笔,还是会犹豫!”
“怕画下去会掉进以前的情绪!”
“但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美院门口铺了一张报纸,在上面画猫,画得歪歪扭扭,但特别认真!”
“她画完后一把撕下来,塞进书包,仿佛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我忽然意识到,我不再是那个躲着画的人了!”
“我也可以,把画撕下来,塞进别人的世界里!”
“哪怕不是宝贵的,也可以是存在的!”
他们慢慢走到街口,街对面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是那种旧商场门口常见的灯光,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热闹,像是在极力掩饰这城市深夜的疲惫。
王思远伸手拦下一辆车,两人上车后,宋意靠在车窗边,闭着眼,手指却轻轻摩挲着掌心,像是在无声地勾勒刚才那条街的轮廓。
车子驶过一座立交桥,她睁眼,看向远处,忽然说。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其实都被这座城市困过!”
“小时候以为它是梦!”
“长大后,它成了牢!”
王思远侧头看她,声音低缓。
“它不是困你的!”
“是你太大了,它太小!”
“你站起来,它就容不下你了!”
宋意看着他,眼神有些温热。
“你为什么总能把话说得这么稳?”
“因为我在看着你走!”
“你往哪儿走,我就知道你该听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是靠在座椅上,将身子轻轻贴近他一点,像是用一个小小的动作,将整夜的安静落了结。
另一边,康养中心。
夜灯依旧昏黄,萧晨阳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张画纸。
那是他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的,画面已经泛黄,边缘破损,是某次他清醒时偷偷从温雪梨房间翻出来的。
画得很糙,是一张女人侧脸,眼神沉静,嘴角微抿。
那不是温雪梨。
是叶诗韵。
是那个他在回忆里,千次万次拼凑过的模样。
他看着画,眼神忽明忽暗。
温雪梨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已经有五天没有骂她,也没有发病,也不再叫她“诗韵”。
但她知道,他不是好了。
而是彻底死了。
她记得前几天,他忽然抓着她的手,说了一句。
“你不配死!”
“你得活着!”
“活着让我一直看你不是她!”
“看你怎么都模仿不来!”
“看你一辈子活在她的影子里!”
“你想抢的,她都没回头给你!”
她那天没说话。
只是转身吐了一口血,安安静静地咽了回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高傲、冷漠、偏执,现在不过是一个把画当遗像、一边痛哭一边发疯的废人。
她说不清自己恨不恨他了。
只是越来越冷。
冷到连手指都不想伸出去。
萧晨阳低声说。
“我是不是该死?”
她轻声笑了,声音淡得像纸擦过桌面。
“你不是该死!”
“你是该看着她,不再回来!”
“你才会知道,你错的,不只是爱得不对!”
“是从头到尾,连人都没看清!”
第二天一早,宋意醒来,收到青城艺术中心施工队发来的进度图。
她翻看了一遍,指尖在每一条梁柱的标记上停了停,最后定下开幕时间。
三月初。
她坐在窗前,将那张图纸仔细放好。
她说,这场开幕,不办典礼,不设嘉宾,不邀请权威。
只开放一天。
只挂一幅画。
她要挂的,是那张“再见”。
没有署名。
不讲故事。
只是站在那里。
让所有人看见—
曾经死去的,也可以回来。
不是为你们。
是为我自己。
那天上午,宋意从画室走出时,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打在她肩上,投下斜斜的一道影子。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没有戴戒指,指节干净而清瘦,像一件久经打磨的器物,不带一点多余的棱角,却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