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48章 记得就好

第三百四十八章 记得就好

“只是想让过去留在这里!”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天色刚刚亮起一点点。

灰中泛白,像是这城市也终于睁开了眼。

她回到王宅时,王思远正站在厨房,听到门响,回头看她一眼。

他没问她去了哪里。

她走过去,将伞放下,抖掉水珠。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她说。

王思远没说话,只等她继续。

“我在想,如果当年你早一点出现,会不会不一样!”

王思远眼神动了动。

宋意却笑了笑。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你那时候出现,我不会看你一眼!”

“我会以为你是来施舍的!”

“是我死过一回,才知道谁是能在我满身血的时候,还能抱我的人!”

“而不是看我干净了才靠近!”

王思远将她的手握住。

她手心冷,却很稳。

“那现在呢?”他轻声问。

“你看我,是因为我干净了吗?”

宋意看着他,目光清澈。

“我看你,是因为你从来不怕我脏!”

那天晚上,宋意站在浴室镜前,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

镜子起了雾,她没擦,也没动,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那层薄雾里的轮廓。

从前,她最怕这面镜子。

她怕看到自己眼里什么都没有。

怕看到自己,变成了别人要的样子,却再也认不出自己是谁。

可现在她看见了。

她看见镜子里那个女人,眼神安定,轮廓柔和,唇角不笑,却没有苦意。

她终于成了自己。

不是某个人的影子,不是谁的替代品,不是回忆,也不是耻辱。

她是宋意。

是从一整段名叫叶诗韵的过往里,一刀一刀削出来的骨血。

她摸了摸镜子,指腹停在雾气上一道模糊的印上。

她终于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没死!”

不是对别人说的。

是对自己。

王思远走进卧室的时候,宋意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的手还放在腹前,像是刚刚捧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尚未松开。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过去,拉了拉她肩上的毯子。

窗外风轻轻地吹着,透过薄窗帘洒下一小束月光,在她睫毛上留下一点细碎的影子。

她睡得很静,眉头却依旧有一道轻微的蹙。

王思远坐在床边,低头看她。

好像看得太久了,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段归来,不可能真的彻底平稳。

她表面平静,实际心里仍有潮水未退。

他不催她,也不问。

他知道,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不愿意说的时候,他再多一个字,都是打扰。

他坐了片刻,起身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几封邮件。

午夜一点,宋意醒了一次。

她没睁眼,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枕边,空的。

她睫毛颤了颤,随即睁开眼。

外面风声低低,她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推开的时候,王思远正坐在电脑前,眉头微锁,神情专注。

“你还没睡?”她轻声问。

王思远抬眼,看她一身白色家居服,发梢还有点凌乱。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做梦了?”

宋意摇头。

“口渴!”

他说了声“等我”,转身去厨房倒水。

宋意站在书房中央,看着他桌上的那份文件。

他们将于下个月赴巴黎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驻展交流,同时宋意的《风》将在艺术展主馆落地。

是全场最受关注的一项。

她知道,自己真正“重生”的过程,不是那天她从大理回京北,也不是她第一次再度站上舞台。

而是—她选择不再逃避“被看见”的那一刻。

王思远端水回来时,她已经坐在他办公椅上,指尖在一页策展资料上轻轻描着某个签名。

他将水递给她,看着她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巴黎那边的行程已经排好了!”他说。

“到时候你只管画,别的我来处理!”

她点了点头,忽然轻声说。

“我们要在那里待多久?”

“一个月!”他顿了顿。

“你想待更久也可以!”

宋意摇头。

“够了!”

她放下杯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指腹因为这几天临摹而略显粗糙,她忽然开口。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想问自己—我真的配吗?”

“配什么?”

“配拥有现在的生活。

配拥有你!”

王思远没有回答,而是半蹲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进掌心。

“你别再问这个问题了!”

宋意抬眼,看着他。

“因为我已经替你回答过一次!”他说。

“你能站到这里,不是因为幸运,不是因为我,是你自己一寸一寸爬上来的!”

“我只是在你脚下铺了一块地!”

“你是踩着自己的血和泪,走上来的!”

宋意没说话,只是低头,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王思远不再出声,静静地抱住她。

与此同时,京北郊外康养中心的一间封闭病房内,萧晨阳坐在椅子上,窗户紧闭,空气里有一股难以挥散的药味。

他手里拿着一张早就被折皱得不成形的照片,照片已经模糊,纸角破了,他的指甲在边缘一下一下地刮着,像是自我惩罚,又像是执念难解。

“你是不是在巴黎?”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哑。

“他们说你要开展了!”

“你站在台上,一身白!”

“是不是很多人看你?”

“是不是……都忘了你以前是谁了?”

他没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可我没忘!”他声音像是碎在嗓子里。

“我记得你每一次哭,每一次求我,每一次叫我‘晨阳’,你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你变了!”

“你不回头了!”

“你不叫我了!”

他猛地攥紧照片,眼底一层浑浊的红血丝。

他起身,朝窗户走去,手指按在冰凉的玻璃上。

“你是不是恨我?”他问。

“你是不是……再也不原谅我了?”

病房门口,护士站在外头,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低语,不敢靠近。

她手里还拿着萧母让人送来的信封,里面是最新一份精神评估报告。

主治医生站在一旁,轻声说。

“他最近清醒得比以往久!”

“只是……越清醒,他越像个废人!”

“他不闹了!”

“可谁都知道,他已经走不出那个叫‘叶诗韵’的回忆了!”

护士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