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流 作品

第325章 忘记是一种勇敢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忘记是一种勇敢

“怕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始终像是在看一个活下来的替身!”

“怕我努力做的每一幅画、每一次讲座、每一次公开发声,最后都被人说成是‘为了洗白’!”

王思远慢慢抬起她的脸,目光沉静如深海。

“意意,你记得你三年前怎么跟我说的吗?”

她怔了一下,轻轻摇头。

“你说:‘我要自己决定活成什么样子,不是让别人来决定我是谁。’”

“那时候你刚从大理回来,眼神还带着怯,但你已经在用尽力气走!”

“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

“你就是宋意!”

“不是前谁、不是曾是谁!”

“你是你,是这个时代最锋利的画笔,是靠自己一笔一笔从废墟里画出新生的宋意!”

宋意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许久才低声道。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一直站在我身边!”

王思远拥紧她,没有再说话。

京北康养中心的病房里,萧晨阳又一次陷入长时间的沉寂。

医生说他现在进入了“低活性期”,药物和精神创伤的交织,使他的大脑进入一种近似“自我冻结”的状态—不会疯癫,也不会清醒,像是被时间困住的木偶。

温雪梨每天依旧准时来照料,从未迟过。

她已经习惯了他忽冷忽热的神智,习惯了他将她当作诗韵时的温柔呼唤,也习惯了清醒后那一记比刀还狠的目光。

她甚至连哭都学会了无声。

这天傍晚,她照例帮他换衣服时,萧晨阳忽然开口了。

“我梦见她了!”

她动作一滞,没有说话。

他眼神空空地望着天花板,声音低得像风穿过枯井。

“她站在湖边,穿白裙,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回头看我一眼,说了一句话!”

温雪梨轻声问。

“她说什么?”

萧晨阳闭上眼。

“她说:‘你不是杀了我。

是你把我忘了。’”

“然后她就走了!”

“我想追,她却越来越远!”

“我喊她,她没回头!”

温雪梨沉默地替他拉好扣子,指尖抖了一下,却没有被他发现。

他喃喃道。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她那天签下放弃治疗协议的时候,我还在外面陪别的女人看电影!”

“我回来看到那份签字的时候,手都没抖一下!”

“我那时候还觉得,反正她一直都会原谅我!”

“她不会走的!”

“她从来都是走了一会儿又回来,像条没牙的猫!”

“可她这次真走了!”

“她是真的……不原谅了!”

温雪梨轻轻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来,站起身,眼神沉静而麻木。

“她没有走!”

“她只是活成了你永远追不上的样子!”

“你不是等不到她!”

“是她不愿等你了!”

萧晨阳忽然睁眼看她,眼神恍惚了一瞬,却很快冷了下去。

“你不是她!”

“你别用她的声音跟我说话!”

“你不配!”

温雪梨看着他,眼底一寸寸结霜。

“我当然不配!”

“可你现在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我,是你唯一还能抱得住的幻觉!”

她转身走出病房,门轻轻合上。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肩膀微微颤着,却没有哭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不是叶诗韵,也永远成不了她。

但她比谁都清楚,萧晨阳也早已不是那个曾经被爱过的人了。

而此时,宋意的画作《风的形状》已被官方刊物提前刊登预告,配图是她站在画前的照片,身形修长,神情安然,整幅画前那道风的曲线像是从她身体中延伸出去的意志。

文案中写着:

「她用三年的时间,走完别人一生的挣扎!」

「她画下的不止是风!」

「是自由,是重塑,是那个不再问‘我是谁’,而是轻声说—‘我就是我’的自己!」

她坐在窗前看完这篇报道,半晌未语。

王思远将咖啡放到她手边,轻声问。

“你怎么看?”

宋意望着那段文字,轻轻一笑。

“我没什么看法!”

“但我想画一幅新画了!”

“画什么?”

她望着窗外风起的方向,轻声说:

“画风的终点!”

“如果风吹走了所有的过去,它总得落在一个地方!”

“我想知道,它最终,落在我身上的,是平静,还是爱!”

她抬起笔,那一刻,她不再犹豫。

风起于青萍之末。

落在她心上,终于不再惊涛骇浪。

深夜一点,王家老宅的灯几乎都已熄灭,只有画室那盏靠角落的小壁灯还亮着,发出暖黄色的微光。

宋意坐在椅子上,画板架好,眼前那幅尚未命名的画已经完成了七成,画面是一段山道蜿蜒曲折,一位女子逆着风朝前走,裙摆翻飞,神情模糊,却步伐坚定。

这幅画没有任何参照,她完全凭着记忆与感知去落笔。

她心里清楚,这条山道,是她这些年走过的所有夜晚、雨季、灰尘和沉默的总和。

她也明白,这女子的背影,其实就是她自己—在假死那年夜里从京北消失、在大理的清晨独自醒来、在巴黎的画室中一遍遍练习手指线条的时候,那些她一个人走过的时刻,全都被汇成了这条寂静的路。

她停下笔,轻轻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京北初夏的风带着一点黏湿,树影斑驳,天还未亮,整座城市像被柔软地裹在一层棉里,不真切,也不冰冷。

画室门轻轻被推开,王思远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眼神带着睡意,却仍如往常那般平稳。

“你又画了一晚?”

宋意放下笔,点了点头。

“我不太困!”

他走过来,将她肩头那件薄毯理了理,声音低低的。

“你最近总是梦回以前!”

她没否认,轻声道。

“你是说得太对了,越是放下了,越是会梦见!”

“不是因为没走出来!”

“而是因为,我终于不抗拒记起了!”

“所以梦里,我能坦然看到那个在病床上痛得不敢叫的人,也能看见那个在手术室外独自签字的人!”

“我终于不再恨她!”

“我觉得她很勇敢!”

王思远看着她,说不出话,只是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你知道吗?”宋意的声音低而平静。

“我那天打开巴黎美术馆的邀请函时,第一个念头不是开心!”